负了如来未负卿

作者: 喻贵南,笔名喻辉 2017年04月16日情感短文

我没摆地摊,地上,却摆满了的书和纸,那是我二十来年的积蓄,我的目光逐一来回抚摸着,往日眉梢眼底的喜悦,被矛盾、被忧伤、被不舍所取代。

那一摞日记,二十多本,是我从小学到高中的心路历程,成长的雀跃、少年维特的烦恼、所有落花微雨的随感,都被我压缩成了其中的文字,我一直偷偷地写,秘密地藏。每天写完,便锁入深宫别宛……一口红色的大木箱,只有我这皇上,才可以幸临。

还有那一大堆的作文本,比我膝盖还高,有些纸张开始泛黄,快成明清古迹了,翻开来,老师大红数字的评估,及红色的批注,仍清晰可见。

我恍惚看见小学时的喻振平老师,正在班上一次又一次地朗诵它们,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我恍惚看见初中的石长征老师,在班内念完,还欣喜地让它们在别的班级或老师手里走马灯;我恍惚看见高中的谢老师,接手我们班的第一篇作文《迎奥运》,表扬完周志鸿,最后便是念我那篇,大加表扬后,让还不认识的我站起来,我记得当时的自已,滚烫般的红,从鼻尖直烧到耳根……

还有那几大本剪报,多少个日子,我用剪刀,用浆糊,将它们诚惶诚恳地从别的地方请来,让它们在我身旁安了家,组成我闲暇时的玩伴。

尤其是那一本本,我每年用压岁钱买来的课外书,一本、二本、三本……多少本?百来本连环画,几百本小说、作文选和杂志。

还有我那语文课本里一篇篇耳熟能详的美文……等等这些。在没有电视电脑的童年,我们共处了多少美好的时光?

明天,我就要去广东 ,寻找上辈子遗失的打工梦,我该怎么安置它们?是将他们抛下,锁在木箱内,任其被蛀虫螳螂之类的八国联国糟蹋?还是打包托运,带上火车,让她们伴我奔赴那吉凶未知的异地他乡?

最终,我还是在一次次的精选割舍之后,将最爱的书本打成两个包, 一个皮箱,一个牛仔包,沉甸甸的,像装了死人的棺材,鬼才提得起来!

“你这是去读书,还是去打工?要读书,我再送你去学校,要打工,就把这些都扔下!”直视着我,父亲扔下硬邦邦的一句话。

矛盾重重的,我坐在地上,发了半天呆,默默将打好的包全部倒出来,关上门,咬咬牙,我硬是让自已成了一个彻底的破坏专家,将一页页最爱的文字,从课本中、从杂志上、从剪报中撕了下来,每撕一页,伴随着那声音,心里滋生的,都是一种无言的难受。

那二个包的书本,硬是被我浓缩成了一皮箱的精华,提起来,迈迈步,仍让人头重脚轻。但任家人如何劝说,我再也不愿减掉一张纸。

第二日,老爸只得无奈地提着皮箱,亲自送我去广东。春运高峰期,火车上,人都快挤爆了。父女俩在火车里站成了被霜打得焉不拉几的茄子,十多个小时,真是动弹不得。下了车,老爸的脚步,明显有些踉跄。

好多年以后,老妈告诉我,那次,老爸送我去广东,回去便吐血了,要知道,其时老爸四十刚出头,从没患过什么病,更没吐过什么血。是为女儿的前程急成这样,还是因女儿的包袱累成这样?

老妈的话,让我当时傻得半天无语,泪水跟悔恨在心里翻江倒海!

作为家中唯一的读书郎,老爸一直希望我能成为北大或清华的才子。而我呢?物理课沉迷小说,数学课密会杂志,甚至半夜三更,以学习为名,与那些私爱的闲书缠绵不已。

如果老爸、家人及对我寄予厚望的老师们是如来,那么这些闲书便是卿,我是实实在在‘负了如来未负卿’!

床伴枕侧,虽然书籍一直是我睁眼可见的小三,在异乡为异客的辛辣日子,也为我解了不少乡愁;虽然偶尔我也会来首顺口溜戏弄好友,或在日记上,倾钭一番心血来潮,但没想过当什么作家,成什么诗人。

直到十多年前,老爸过世后,直到我初次接触网络,学着在网上写日记,开博客,我才知道,有一种欲罢不能,就像遗传基因,八百年前,就扎根在血液里了,它有些像酒痨和烟瘾,给你快感,也给你一些无法诉说的痛。

两年前,因为外地不利孩子读书,我将我唯一的孩子独自放回老家,不能让孩子享受到正常的母爱,每当午夜梦回,梦见孩子哭时,我都会心痛如绞。那时,我哼得最多的一句歌词是:“我欠你的太多。”

于是,我总想,我该用一种什么方法去弥补孩子,去偿还一点欠缺的母爱呢?那就用我手中的笔吧,让它给我自已的孩子,还有天下其他身边没父母的孩子,一丝精神上的安慰吧。

左思右想后,我开始动笔,写《萧汉与狗怪的传奇》,一部长篇童话小说,以诗歌的形式。

为了减轻心中的负疚,为了让孩子早日看到这本书,同时,我希望用思念码成的文字,换来孩子喜欢的新衣裳、课外读物或零食,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窝在家里写,不管不顾地写,面对一种新型的体裁,在人物的表现方式和情节的起承转合上,时常耗我半天的痴呆,也常常深夜不眠。

一年后,《萧汉与狗怪的传奇》上集终于出版成书了,可以说,书中的每一个字,都是用我的思念、愧疚、和血泪凝成的。

是的,除了这些,我的电脑还不时的坏,每次坏了,都让人头痛,掏钱不说,还得耗上半天以上的时间,尤其是在乡下服侍我太婆的那三年,我不知为之哭过多少回。

因那儿离镇上几十里路,走了山路还得转公交车,尤其是下雨后,山路上摩托根本无法出进,得用箩框挑着去修,每次坏了,都得耗去我整整一天的时间,我妈总会将我好一顿数落,玩什么不好,偏要玩什么鬼电脑,这么劳民伤财,吃力不讨好,真蠢!

我想,我也是真蠢,不爱喝酒,不会抽烟,不想打牌,不想窜门,附近也没图书馆,成天就守着个老太婆和孩子,老公在千里之外。我说妈呀妈,除了体力劳动,没了电脑,你让我怎么活?

所以,电脑坏了,有时特生气的时候,我就将U盘或手稿扔到屋顶上,或扔往门前的梯田里,使了劲的扔。之后,又胆颤心惊的爬到屋顶上找回来,或是到田里默默的寻半天,找回后,偷偷地哭个痛快,重新修了电脑,重新写。乡村的夜晚,有时又不停的停电,没人知道,文学,那时,我是怎样的恨你之骨,却又无法不与之纠缠不休。

呵!算算迷上写作的这十来年里,我上歌厅确实不够十次,玩牌及上街闲逛的时间,就更别说了,每天却都有在文字堆里罗列组合、神魂颠倒的时候,写诗写小说写散文,作词作曲并清唱,有时,一坐便是十多个小时,饿了,有时顺手抓点什么充饥了事。

成天的不活动,体质每况愈下,腰椎间盘突出也开始出来兴风作浪,有时起身或弯腰之间,痛得泪水直跌……一路走来,文学的雪地里,留下的,都是一步一个带血的脚印。

于我,远离的至爱家人是如来,女人该有的玩乐是如来,未老先衰的身体是如来。为了所迷恋的文学,这些,都被我一一辜负了。呵!负了如来未负卿。文学,你可真是我一直不曾疏离、有时又恨不能疏离、却又至死无法疏离的卿啊。

这卿,真像是烟瘾、酒瘾、毒瘾一般纠缠不清、欲罢不能的血泪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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