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陪伴我的人啊

作者: 周宏翔 2015年03月13日情感美文

毕业那年,寝室兄弟各奔东西,我到了上海,洲洲留在湖南,涛哥去武汉当了兵,大浩回了甘肃老家。

散伙饭喝得醉醺醺,都说五年后要混出个人样,回学校大摆筵席,咱寝室做东,一个都不能少。上火车的时候,兄弟几个哭得稀里哗啦,几个大男人相拥而抱,提着行李走进火车站。那年我走得最早,因为工作的关系,兄弟们都骂我没人性,一眼就看出以后最没人情味的肯定是我,发达了必定不认他们哥儿几个,我说得了,你们骂归骂,五年后谁最后一个到学校谁是孙子。

那天是我关的寝室门,好像一把锁,把过去的记忆全部锁起来了。

刚进大学那会儿,大浩最闷骚,洲洲最专情,涛哥最装逼,这是大家公认的。

当年大浩暗恋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夜夜卧谈都旁敲侧击地问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她,我们给他出了各种方式方法,他一个也没用,站在女生面前就蔫了,最后那女生和我们班上一个又高又大的男生好了,大浩整整一个月没说话。有个周末他站在阳台上洗脸,看见楼下小树林里一男一女在拥抱,立马大声训斥:“干什么!不要脸!”说完就跑掉了,回头一看,那对情侣不见了,他乐呵了一整天。夜里他就拿出手机,埋在被子里,看看以前偷拍的那个女生的照片。因为我常常卧在床上看书,有时候大家都睡了,我还醒着,好几次,我听见大浩在偷笑,又有好几次听见大浩在啜泣,我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真的。

洲洲和他女朋友是初中同学,算上洲洲复读一年,恋爱马拉松长达七年。每天晚上一定会煲电话粥,说的湘潭话我听不懂,但是好多次我都听到他们在吵架。因为洲嫂初中毕业就没上大学,在外面打工,可能因为所处环境不同,渐渐两人的价值观也发生了分歧。洲洲的女朋友来过我们学校好几次,是个漂亮姑娘,每次大家聚一起吃饭,洲洲都要和她吵架,第二天还是和往常一样给她打电话。洲洲说,真正的爱情就是跪搓衣板,脚麻了也不能喊冤。

涛哥最喜欢在晚上给大家诵读《毛泽东诗集》,向大家灌输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他说,男人就是苦男人就是累,男人有了三妻四妾最疲惫。他说,新生代的男人,就是喜欢勾三搭四,家中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涛哥的女朋友和他分手了,他就说他要跳楼,吓得全寝室的人哪儿也不敢去,做什么都带着他。后来涛哥喜欢上一个小学妹,结果小学妹有男朋友了,涛哥又要跳楼,我们又开始给他做心理辅导。夜里涛哥说,男人就是累,男人就是累啊。

那一年,有个教育系的小姑娘在外面的奶茶店打工,下了晚自习,我们都会去那里要四杯烧仙草。那些年还流行在奶茶店里贴小纸条,我们帮大浩写了封给隔壁班女生的情书贴在上面,给涛哥留了个交友电话贴在上面,给洲洲写了个祝福帖贴在上面,唯独我自己没有写,小姑娘问我为什么不写,我说我无欲无求,神的境界,小姑娘说我神经病,然后就哈哈大笑,大家都很喜欢看小姑娘笑,因为她笑起来,脸上的两个酒窝特别好看。

后来我们嫌奶茶店太远,就猜拳,输了的去买回寝室来。大部分时候,输的都是我,于是我成了常客,小姑娘问为什么大家都不来了,我说因为大家都谈恋爱去了,她问我为什么没谈恋爱,我说因为我没女朋友啊。我问她有男朋友吗,她说,你这么问是要追我的意思吗,后来,她就成了我的女朋友。

涛哥说,为什么翔子一出手,女人就到手,这是不公平的。他说我城府深,肯定每次都故意输,以此创造机会。大浩说,不管怎么样,203寝室又“脱光”一个,这是好事。于是光棍节喝酒,变成了涛哥和大浩两个人的事。

小姑娘叫欣欣,恋爱之后对我无微不至,因为我长期写东西,她专门跑到批发市场给我买了个按摩椅,全寝室都投来羡慕的眼光。生日那天,她买了一大束玫瑰花给我,寝室的人都说翔子你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吃饭的时候,她总是把肉夹给我,通考之前,总是帮我准备好题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正因为欣欣做得太多,以至于我帮她提次开水,她都不要帮忙,久而久之,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那么大的压力。我和欣欣说,这样下去不行,这不是恋爱,是你在无条件献身。

欣欣不理,放寒假的时候,从新疆跑到重庆来看我,长途跋涉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到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容,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夜里,走在路上,我想了很久,还是提出了分手。那天欣欣一直哭,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像老套的故事情节,她问我是不是她做得还不够好,我说,是她做得太好了,爱情是要双方平衡的,如果一方超过限额地付出,叫另一方怎么填补也不好。

我和欣欣分手后遭到了全寝室的唾弃,其中以涛哥为首,涛哥说,要不是当初我耍赖,他早就和欣欣好上了。那段时间,我不喜欢外出,把自己关在寝室里,写了成百上千的故事,里面的人物爱来爱去最终也没爱出个结果,我给欣欣发短信,写了好多字,又删了好多字,最后发出三个字:你好吗?欣欣再也没有回我的信息,打电话过去已经是空号。

那之后,欣欣又和好几个男生恋爱了,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月。有几次寝室聚餐,看到她在路边喝醉了吐,我想过去,洲洲拉住了我说,不要在刺了别人一刀后又在对方伤口上撒盐。涛哥过去安慰她,她一把把涛哥推开,说我们没有一个是好人。涛哥过来和我打了一架,说都是我把好姑娘给糟蹋了,我倒在地上什么话也没说。洲洲拉了我,大浩拉了涛哥,寝室的气氛变得很差,我们晚上都不再聊天了。

后来涛哥又恋爱了,继而又分手了。欣欣也有了好多前任,来来去去,最后还是一个人。爱情对于欣欣和涛哥好像都成了快餐。直到有天洲洲和我说,涛哥和欣欣还是在一起了,我心里却五味杂陈,说不上嫉妒还是吃醋,更谈不上难过,唯独祝福他们彼此都找到心爱的人。光棍节那天,我和大浩去喝酒,大浩说,马上就要毕业了,他也没谈场恋爱,毕业了,也只有回乡里买个老婆。大浩说他们村都是这样,到了岁数,男人就买老婆,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就知道这个岁数应该落地生根了。

毕业前,欣欣站在寝室楼下看见我,然后走过来扇了我一巴掌,她说,够了,大学四年这一巴掌就当结束了,以后谁也不欠谁了。我说,你和涛哥好就好了。欣欣说她和涛哥分手了,她要出国了。她说,我甩了她,她甩了涛哥,爱情就是这样,别人赋予你的伤害,你又赋予别人,到头来,都是耍流氓了。最后她笃定地看着我,说,有一天我一定让你后悔。

涛哥这次没有说他要跳楼了,那天夜里,他拉了一箱啤酒来,我们四个人坐在阳台上,好像大一那会儿刚刚进学校一样。涛哥说,青春就是瞎折腾了一圈又回到起点,最后还是我们仨单身,洲洲和他女朋友继续长跑。那天夜里涛哥倒在阳台上,啤酒瓶砸了一个又一个,最后他说,翔子,你别恨我,我很快也要去武汉入伍了,咱以后也喝不到几次了,翔子,祝五年后我们都是大老板!

毕业前,大家都开始在校园路上的二手市场卖东西,把大学四年该卖的不该卖的都拿出来了,差点就把寝室里的风扇水龙头全卸下来。能卖的都已经打包,犹豫了很久,我还是决定把按摩椅还给欣欣。费了好大的力气扛到女生宿舍楼下,欣欣的室友说她已经走了。我满头大汗守着按摩椅,看起来特别像收破烂的老汉。

工作一年后,洲洲给我打电话,说他终于要终结长达十一年的长跑了,年底就要结婚,叫我务必要去。我说大浩他们都通知了吗。洲洲说,通知了,不过不知道大浩他们能不能来。

毕业过后,大浩原本去了广州,刚刚找到工作就被通知回了家。大浩妈生了重病,大浩的哥哥却偷偷跑掉了,大浩爸去得早,就是老妈一个人扛下来的。大浩坐车去西安找他哥,好不容易找到了,第二天又跑了。大浩哥哥不想负担这个家,早就想跑出去了,现在大浩回来了,他正好可以脱手。大浩心里难过,就守在老妈身边,也没法去找工作,就在村里打零工,晚上去医院守着。

我给大浩打电话,问没事吧。大浩还嘻嘻笑,说,没事,就是可能暂时买不起媳妇儿了。大浩一笑,我就想哭。大浩说,你呢,在上海混得好吧,哥儿几个,就你最出息了。我说,浩子,你别硬撑,有啥困难和兄弟几个说。大浩还是笑,说,没事没事,真有什么,肯定找你们,说,翔子啊,上大学能出来一遭,我这一辈子就满足了,认识你们几个,更是福气,我可能是没办法再出去了,所以你们几个都给我混好点儿。

年底我买票去湘潭,洲洲发福了,说老婆已经有了。我一边道喜一边看着洲嫂,几年前在学校的饭桌上,她还是一个个性十足的小女人,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黏在洲洲身边,热情地招待大家,非常有女主人的样子。我问大浩和涛哥来吗,洲洲说大浩来的,涛哥没联系上,自从他当兵了,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说着就看见大浩了,只是一年未见,大浩的眼角已满是皱纹了,他一笑起来,就像老了十岁。大浩一边跟洲洲道喜,一边拍拍我的肩膀,说,你们看起来都越来越好了啊,涛哥呢?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席间大浩一直喝酒,大家都趴下了,他还在灌。大浩喝了最后一杯,说外面天气挺好的,出去走走。

刚刚跨出门看见头顶上的阳光,大浩就哇的一声哭了。我和洲洲赶紧扶住他,问他没事吧。大浩说,没事没事,然后又破涕而笑。我说,你看见我们也不用这么感动吧,回头我们也上你那儿去看你,看伯母,看看甘肃的好山好水。大浩突然顿了顿,笑着说,翔子,我娘半个月前没了,眼一闭,腿一蹬就走了,走的那天,我哥都没有回来看她一眼,今天是洲洲的大喜,我不该说这些的,操他妈的。洲洲拍拍大浩肩膀,说,你的事就是咱哥儿几个的事,什么喜不喜的!

后来我们把白酒全喝了,说起上大学那会儿的事。我说当初涛哥说我最没良心,现在看来最没良心的就是他,洲洲结婚都他妈不来。大浩说,涛哥嘛,以前最爱装逼了,每天晚上分析男人女人,到最后也没分析出个头来。我说,下次看见涛哥,非得把他揍一顿。最后洲洲干了那杯酒,沉默了,过了很久,他说,几个月前,欣欣回国,涛哥请假要出去见她一面,上面没批,他就打算翻墙出去,后来腿摔断了,被发现了,直接被开除了。

欣欣回国后进了外企,找了个外国男朋友。当我们都还是穷屌丝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奶茶妹了。我想起奶茶店的那面墙,当初我什么也没有写,但欣欣却帮我贴了一张纸,她说,神经病必定永远开心,青春不老。

那个喜庆的下午突然让大家心里都空荡荡的。

离别的时候,好像回到了毕业那天,洲洲和洲嫂在火车站相拥着看着我们俩离开,我刚一上火车,眼泪就忍不住了。大家心心念念的五年之约,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大浩说,长大就是他妈一首荒唐的诗。我突然想起大学那年,涛哥穿着内裤从澡堂出来,大声地唱: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模样。

当初我们只是唱,后来,我们都懂了。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必读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