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知道

作者: 风绿 2015年03月23日心情随笔

说不清是哪个朝代的哪个地方,只是荒郊野外的一个村落,山高天远,冬雪春晴,粉白黛绿。日出,落一片霞光在屋顶;日暮,归几只青鸟在树梢。此间有一个萧姓少年,成日在原上牧马。他孤单但并不孤独:也牧闲云,也牧野鹤;香花碧草,眼见即是喜悦;清风飞叶,耳闻莫不欢欣。

一日傍晚,远山衔日,归鸟逐云。萧姓少年在聚拢他的马群,忽见不远初有一团嫣红,衬着凄凄芳草,霎是醒目,宛如一滴浓酽的胭脂。少年一边挥舞着马鞭,一边慢慢靠近那滴胭脂。两者相距约莫十步远的时候,那滴胭脂忽然变长。原来是一个穿红衣的女孩子,长发凌乱地背向他站了起来。后来马的嘶叫声惊醒了恍惚的少年。女孩子早已不知去向。他慢慢扬起鞭子,赶马儿回家。暮色四合。

又一日早晨,朝露初唏,薄雾笼沙。萧姓少年去溪边汲水。草原还在沉睡。一带山溪蜿蜒而来,浅水澄沙,甚是明净,他提着木桶走向下游。忽见突出至河心的大白石上,蹲着两个人,一位老妪正在给一个少女洗脸,苍颜白发,人淡如菊,枯瘦的手握着濡湿的白绢缓缓抚过明眸秀鬓。衣红如胭脂的少女,肤白胜雪,目似点漆,像尊玉雕,目光空洞。静默间,日影移了几分。阳光洒上少年的睫毛。他惊觉,忽然发现手中空无一物;再一看,木桶在远处的深潭中,浮浮沉沉。

少年依旧在原上牧马,红衣的女孩子经常在原上闲逛。有女孩子的地方,就有活泼泼的马,也有默默的少年。

秋日正午,他去那个寂寥的草屋,草屋外残败的竹篱,一圈掩着几星豆花。还有一株高树,孑孑站着。阳光铺了满院,女孩子坐在草凳上晾头发,少年的眼里是一条黑色的闪光的河流。屋檐下的阴影中,老妇人似乎睡着了。一团一团的云,像冬天草垛顶未融的雪,蓝天是块晶莹的薄冰,浮在树梢上。忽然,女孩子分开额前悬垂的长发,露出一只眼睛,光光地瞅着少年,也许只是瞅着他面前的空气。原野上,马儿走过草甸,就像蚂蚁爬过一片黄色的大树叶。一棵一棵的树,宛如被秋风收走衣服的半大孩子,愣愣地站了好些天。秋天这么晒着,很舒服,像少年的心。

是那么些故事像日子一样过去,在另一个世界里走丢了的女孩子,还不会躲开这个世界的危险。一个故事里,少年打死了一只向她进攻的蛇,;在另一个故事里,少年在电闪雷鸣的草原上将女孩子送回家,还有一个故事——有人笑他:“妹子漂亮,可惜是个疯子啊。”

少年无语,像他身边的马;马儿无语,像他心中的人。

又是一个秋天像故事一样来了。萧姓少年将他的马群赶进一座森林。太阳像熟透了的红柿子,晒得整片树林都散发出一股甜味。风过的时候,似有谁撒下漫天的金黄花瓣,那些叶子,飞舞着,轻轻地扑向少年和他的马,宛如惊惶的亲吻。有一株老树,被岁月压弯了躯干,从高坎上斜卧下来,悬空伸展着枝桠,像山涧中半截的独木桥。马儿在树干下徘徊。忽有沙沙的声音引得少年抬头:一身红衣,还有在光线里飘飞的黑发。她看见了少年,便沿着粗糙的树干,痴笑着,一步一步,在她的世界里走近少年。越来越近的微笑,越来越恐惧的少年。只一下,世界在少年眼中摇晃了一下,眩目的红色光线里,女孩宛如一只美丽的蝴蝶,和着漫天的黄叶,落了下来。少年早已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

世界像一枚巨大的琥珀,山林,落日,凝固在黄昏的风中,一切都像刚从梦中醒来,无比慵懒。愤怒的流泪的少年,将女孩子从他身上推开,搡到大树下,朝她一句一句吼起来。女孩子微笑的脸变得惶恐,她的害羞的睫毛渐渐低垂。

少年累了,瘫坐在地上,他知道她是听不懂他的话的。

女孩轻轻跪下来,向他伸出一直低垂在腰间的手,缓缓张开:一捧鲜红的野草莓,只有在高坎那边才会生长的野草莓,像花儿绽开在少年的眼角,又如朝阳般鲜妍夺目。他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女孩子笑了,这笑从温润的眼角流出,一直一直,漫过遍地的枯叶,积满一整座森林。这世界再也不是坚硬的琥珀,只是渺渺青天之下,一个温暖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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