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在早春开放

作者: 杜文涛2019年10月04日人生感悟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正值青春年少的我,报名参加了陕西青年自学大学,在由马家骏教授主编的《外国诗文选读》教材中,第一次接触到外国文学。书首开篇是希腊女诗人萨福的《一个少女》:好比野生的风信子茂盛在山岭上/在牧人们往来的脚下她受损受伤/一直到紫色的花儿在泥土中灭亡……

随后,有幸考入古城西安一所成人高校,文科教材《外国文学作品选》四册本中,排在第一卷古代文学前面的,也是萨福的这篇诗作,忧郁的情调再次洋溢。我记住了萨福,记住了哀怨忧伤的少女,更记住了开着紫色花儿的风信子。

风信子是什么样的花呢?

三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前年春天,在一位女镇长办公室里,最先被花香吸引,然后才发现办公桌上有一盆紫色花儿。花为单株,根部为球状卵形,近似小洋葱,淡紫色的小花如风铃般串在花柱上,幽幽的紫,略有间隙地聚在一起,点缀在仅有的几片绿叶间,雅致,简单,宽窄有致。

见我喜爱,女镇长说,这是风信子,种子是从网上购买的。风信子?《一个少女》跃然而出。紫色的风信子,正是诗中的风信子呢,我有些激动。

凑近又看,叶有六七片,带状似桃叶形,叶片肥厚,绿色有光。花茎肉质,间有密生小花横向生长,花冠漏斗状,每朵花有六片花瓣,向外侧下方卷。绿色的叶,紫色的花,和窗外的桃红李白,构成了生气勃勃的早春气象。

飘渺又遥远的风信子,就这样忽如一夜春风,亲近亲切,可触可感。知道我钟爱风信子,一位善养花草的同事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盆送我,花也是紫色的,馥郁的花香,弥漫了整个春天。

去年春节前,岚皋县城新添了两家花卉专卖店,散步的时候信步走了进去,四处寻觅,终于在靠墙的花架上,看到了几十盆风信子,有的嫩芽绽放,有的新绿点点,含苞欲放的花蕾依稀可见紫、白、红、蓝、黄、绿多种颜色。方才知晓,风信子不是唯有紫色。

最美不过初相见,人和人的初次相识大都是美的,人和物的初识大多也是好的。自然挑了一盆紫色风信子,不顾路人诧异,抱着花盆逛河堤,鸟儿宁静时,披一身星光归去。

风信子的馨香陪伴我又一个春天。

扰扰匆匆尘土面,又是一年春来到,第一缕春风掠过,再次想起风信子。找到那个花盆,想倒出盆中的枯根泥土,拿空花盆到花店新栽一株风信子。当我捧起时,竟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枯黄的鳞茎根头上端,萌出了黄豆大小的绿色嫩芽,轻轻剥去根茎上的皱皮,露出了紫葱色的活体。天呀,风信子没有死,风信子还活着。我的惊呼,引来家人。要知道,风信子从去年暮春开放后搁置窗台,早已忘记,没有浇水,没有施肥,以为早已枯死,连眺望山峦和云彩的时候,都没有顺便顾盼她一眼。

匆忙上网查询,风信子原来产自地中海沿岸,由于花香别致,像她的名字一样,随风而去,培育品种繁多,遍及世界各地,花谢以后进入休眠期,藏置阴凉低温处,也是需要少量水分和养料的,无知的我,竟然将她抛之脑后。无水,无肥,只有阳光,甚至是暴晒,却在一年以后,在最早的春汛里,重获新生,如同萨福笔下幽怨又倔强的少女。

风信子在早春开放,一天一个样,几天换容颜。我在花香冷艳中读着《蒋捷词校注》,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只有如此美妙凄婉的词句,才能与风信子媲美。

风信子开得艳丽,香得醉人,去得迅疾。春天还没有过去,花瓣已现出焦黑色泽,再过一段时间,便会完全孤寂。好伤情,花也难留,春也难留。为衰老而叹息,为来生而祈愿,待枝叶消逝后,我会拂去残体,捧送到适宜之地,给她阳光雨露和祈福,但愿下次邂逅。

新绿旧红春又老,生命中的各种努力,都是与时间抗争。惊异和欣喜是一种抗争,叹息和期待是一种抗争,重温和怀旧也是一种抗争。重温和怀旧,是唤醒记忆,寻找失去的时光。活在时间中,也活在记忆里,这便有了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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