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是村庄站着的历史

作者: 曹春雷2019年10月09日情感美文

母亲打来电话说,村里要修路,村口的古柏碍着,要被挖走,挪到城市里去。村里人为了这棵树,有了很大的争论,有人同意,更多的人反对,说,这棵树已经在村里站了上百年了,不能说挪就挪。

我也是坚决不同意把这棵树挪走的。凭什么为了修一条路,就让它离开自己熟悉的村庄,背井离乡,到陌生的城市去呢?如果它会说话,它也一定是坚决不同意的。

一棵树,如果活到了足够的年纪,那么它就不仅仅是一棵树。这样的树,就成了一位坐在历史烟云中阅尽沧桑的智者,虽然永远都沉默不语,但足以让人敬畏。古柏,就是这样的树。

这棵树年纪有多大?没人知道,就连村里胡子最长、年纪最长的奎山爷也不知道,他说他爷爷的爷爷还活着的时候,这棵树就站在这里了。是先有了这个村庄,再有了这棵树,还是先有了这棵树,再有了这个村庄?这也是个谜,只有树自己知道。

我小的时候,它就足有两抱之粗,如今二十年过去,它仿佛没有再苍老,也没有更年轻,仍然是原来的样子,依然苍枝遒劲,以屹立的姿势,刺向天宇。

在我眼里,它是一个时间的银行,储蓄着我对村庄的记忆。小时候,我常和伙伴们在树下玩,有时踩着树上的裂痕,三下两下爬上树,坐在那个长得像座位一样的树杈上,俯瞰村庄。在树上,一切尽在眼底。那一栋栋房屋上的青瓦,如排列整齐的鱼鳞,横陈在蓝天白云下。那一道道袅袅升起的炊烟,是一棵棵升腾在屋脊上的别样的树。

古柏俯视苍生,看着一个孩子呱呱坠地,呀呀学语,渐渐长大,结婚成家,然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再慢慢老去。在古柏的目光里,村庄就是这样繁衍生息。

古柏站在村口,默默无语,把自己站立成一个守候者,目送村庄的人走出去,然后等候离开的人回来。母亲曾经无数次站在树下,和树一起,等待我回来。古柏已成为我心中故乡的坐标,当我在城市回望时,一眼“看”到的,就是村口的古柏,还有古柏下的母亲。

村里关于古柏的纷争,最终尘埃落地。村委会最终决定不挪了,让它继续站在村口。母亲从电话里告诉我时,我很欣喜,就像我的一件珍贵的宝物,失而复得。

就让它继续站在那里吧,矗立在时光里。古柏,已不仅仅是一棵树,它已成为村庄的一部历史书,一部站着的历史书,它树皮的皱褶里,枝枝叶叶里,都隐藏着一些文字,记载着村庄无言的历史,刻录着村庄一代又一代人,那些曾经的繁华与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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