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漾的红围巾

作者: 田一辛2019年10月16日心灵感悟

凌晨的水汽缭绕成了一片灰雾,在一日车流开始熙熙攘攘之前,在喧嚣尚未鼎沸之时,那个女人却早已起身,离开那个晦暗的房间。在雪白的雾霭中,她裹了裹自己的衣襟,把围巾拉得更紧。那条红围巾在风中显得尤为惹眼,在风的无数声色里,如一尾锦鲤,荡漾在寒风里。

她带着她的报纸骑着车去过这条街道的任何一个角落,我想她大概是这条街里最有诗意的一个人了。她见过桃花成为细雨中的火焰,见过彩虹在楼下池塘边悉心梳洗的样子,见过曦和驾车而来,又飞快地去,见过爬山虎从一株成了一堵墙。每次去过菜市场后,她的车前篮子里的大把菜叶皱巴巴的脸颊像被受了虐待,在风中摇得厉害;赶着送报时,后座墨绿色的报袋,沉甸甸的报纸似是把车子翘起来。她喜欢把报纸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报箱里,就像一叠叠好的毛巾,这叠毛巾上全是刚出厂时的温热。有时什么事也没,她裹着那条暗红色围巾在小区里转悠,和在剪枝丫的园丁大爷打招呼,和楼下大妈闲聊。

以前刚搬进那个小区的时候,她就敲门来问过我的父母,要不要订报纸。自然是要订的,她听闻后整张脸都舒展开来,本来有一丝皱纹的脸却因听到这句话而明亮起来。眸中闪着光,暗淡的红色围巾却因她的神情而变得鲜艳。她搓着手,嘴角微微上扬,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微微嘶哑的声音说:“那个……我是负责这个片区的送报。”她支支吾吾,似是有些话说不明,最后她提到:“对了……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她想起什么似的,在背后墨绿色的大报袋里翻找,找到一张烟盒里的锡箔纸。她的脸上滑过一丝尴尬的神情,问我们有没有笔。我随手递了一支过去,她把纸垫在门上,一笔一画地写,写得很专注,像小学生在练字。她写完,将笔连纸一起递给了母亲,我接过那张纸,字迹很模糊。

“那个,我走啦。”她再次搓了搓手,往手上哈了口热气,把那条围巾裹得更紧,仿佛裹得越紧就越有安全感。她轻轻地为我们掩上门,然后转身离开,离去时我看见她灰布的棉袄和红色的围巾,在嘟嘟的机车后,那一抹红色在风里飘飘,舞出了像她字迹一样的轨迹。

有时候报纸丢了,许是调皮的孩子拿去叠飞机玩了,问她可不可以补。她开车送来报纸还有些雨渍,她穿着雨衣,却满脸是雨水。我母亲对她表示了感谢,想留她一起吃顿便饭,她笑了笑摆手谢绝了。我看见她的围巾被拿下来塞进了报袋里,上面还有氤氲的水渍,他们应该被保护起来的。由于种种原因,不再订报纸,她打电话来问是不是不好看。才觉得这样认真的人着实太少。我们后来就把报纸又订了下去,或许只是为了关心这个在风雨中独自闯荡的女人。

和邻里聊天知晓她的丈夫早些年送货时在路上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我突然明白了她像男人一样赚钱养家的原因。而如今我离开原来的住处有多年,也不曾再见过她,甚至连她的姓名也不再记得。她每日送走了千千万万则信息,可是我对她的信息一点也不清楚。曾经我看见她的背影在风中有些疲惫,却依旧拼命挺直了脊背,许是我听了她的身世后内心觉得她是一个值得疼的人。她的动作很坚定,她的行走把她的皱纹雕刻成像她红色围巾般纯粹的样子。

她在这个社会里踽踽独行,他们穿朴素衣裳,在风雨里忙忙碌碌,他们的眸光更纯净。在阵阵的风声呼啸里,红色的围巾竟在这灰色水泥森林里酿造了些许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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