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域清

乙未羊年三月十七日，公历5月5日下午1点，我被一个新降生的小人儿提拔为祖父，俗称爷爷。当时我正在写作，得知消息后，并未立即去产院看孙子，而是依旧工作。如果是孙女，我肯定马上去，高兴示贺，以安慰家人可能出现的遗憾之情；男孩就无所谓了，照乡里人说法，生了个放牛娃嘛！

但事实上我已不能继续写了，文思整个转换到我的祖父上了。就是说我当孙子时的一情一景，风吹乱花般浮现于眼前，怎么眨眼之间，我自己也晋升成了爷呢！我祖父方继明，字晶澈，号朗然，是个有名的老中医。我是他的第二个孙子，他45岁就当爷了。我出生时我祖父52岁，我当爷时我已经57岁了。我祖父享年73岁，当时我读大二。

有了孙子自然高兴，却又同时感伤：老喽。不过那点感伤，很快被所谓的“含饴弄孙”分解了。一下班，就想着回去玩孙子。爷孙相互看，眼神皆好奇：这老（小）家伙谁呀？慢慢就相互熟悉了，狗皮袜子没反正了。

叫个什么名字呢？爷是一家之主，按古例，赐孙一名，全家鼓掌，欢呼通过。没想到家人说孙子不单是爷的，更是人民的；所以该叫什么名字，必须民主商定！无奈，潮流如此，只能顺之。听说孙子缺水，爷便顶层设计了取名三原则：一要有个带水的字补缺；二要简单，不可生僻。若有怪字，上学报名时，老师认不出，费解又不好写，便烦这孩子了；三要声调平仄平，叫起来顺口。于是得其名：方域清。简单明朗，富含水土，颇接地气。唯希望孙子长成一个自立自尊的男儿。

方域清打针时从不哭，让爷很赞赏。爷一回家，他不管在谁怀里，就张开小手要爷抱。爷的最小粉丝嘛，很是得意。他奶奶说：方域清发现你是家里最有钱的人呗！真是污蔑孙子，且很快证明爷的判断没错。孙子十个月时，忽然喊了一声爷。爷居然没答应，便让再喊，却不喊了。“再喊嘛，喊一声爷奖你一毛钱！”重复数遍，无动于衷。足见吾之亲孙也，不因金钱而动摇也。

方域清快周岁了，长出七颗牙，拿啥咬啥。嘴巴贴到爷的手背上，试探着咬。爷没反应，那牙便加大力度——爷吱哇一声，牙便松开。时值学说话期，却不过是些吱哩哇啦的喊叫。没法交流，也就没什么轶事可录。

细观婴儿，启示甚多。床上跌下去，或是头磕家具上，哭两声没事了。若是成人也如此，轻则疼半天，重则出乱子。可见婴儿先天自带了强大的生命元气。婴儿的脸蛋屁股，手指脚丫，咋看咋稚拙有趣，故有“圣婴”之说而无“圣爷”之谓。尤其那眼神与微笑，实在是纯净极了！就像长江源头之水，潺湲晶莹毫无杂质。可是下来呢？日渐增大越汇越多，水就益发污浊了。所以天下最次之水，莫过于上海之水吧。

人也一样。初生之态，昭示着人类原始之淳朴天然。随后不断地被教育、被培养，倒也确实日见聪明起来。至于可爱与否，答案人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