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笛韵

作者: 许承2019年11月02日生活随笔

陵阳保存最完好的国保文物,要属李氏宗祠。徽派古建筑,进门见天井。

上章始祖李久远系唐太宗第四十世孙,为“义门李氏”之后。明万历年间,李久远为避战乱迁居于此,因有龙章之锡故名其地曰上章。

《李氏家训》刻于祠堂正中照壁,历史的尘埃掩不住满目儒气。从祠门开始,雕刻充盈每一个视角,木雕石雕砖雕,古老精湛的中华艺术在这里发挥的淋漓尽致。有人说,黄庭坚的诗格调高,境界低,苏轼的诗境界高,格调低。我看这祠堂境界、格调俱高。

李氏宗祠共三进,有大小不一四个天井,分布前后左右。天井石头缝里拼命挤出的野草,宛如大自然这个“脂砚斋”写在祠堂的“脂批”,意犹未尽。

透过大天井,灰蒙蒙的天空像是故意留白,独有秋雨中黑白分明的马头墙,在历史的包浆里,愈发显得意在高远。有多远?远古的远,远方的远。

从照壁两侧绕到后天井,登石阶可达寝楼,三层楼阁殿式建筑。许是有什么重要文物吧,楼阁紧锁。陵阳镇还有一处国保祠堂,叫太平山房,它的阁楼我进去过,楼里存放着村民们过年必舞的滚龙。记得是雪后天晴,推窗看残雪,远山近瓦。

与前天井相比,后天井苗条了许多,然心思丰满。抬眼望,曼妙的雨帘仿佛那盛唐的箜篌,正忘情地倾诉怀古之意,飞檐黛瓦雕梁画栋氤氲如画。我猜,雕梁上的神仙趁人不备亦会偷偷下来逛一逛。

这样的场景是适合吟诗的。想起同样姓李的江南名楼滕王阁,只因王勃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流芳后世。据说历史上滕王阁先后重建达二十九次,屡毁屡建。人间多少事,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与寝楼相连的享堂,东西两侧各有一暗天井,小巧玲珑,宽两米多,进深仅一米,俗称“蟹眼天井”。据介绍,它既能采光、通风,在雨季加快楼顶层排水,寒冬还可防北风,可谓匠心独具。

陵阳黄石溪出好茶,不免联想起“蟹眼茶汤”。今人喝茶为冲泡,古人则为煎煮。未熟未滚的盲汤、过熟过滚的老汤,皆不可饮。已熟初滚的嫩汤,“时看蟹目溅,乍见鱼鳞起”,甘滑香冽,最宜饮用。细想,这“蟹眼茶汤”暗含中庸之道。

李氏宗祠于民国(可能更早)始曾被当作学校,村文书说他小学五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捧一本书坐于井边,望天井,思“天问”,天井虽有限,书卷乾坤大。我简直有点嫉妒那时的上章师生,他们一定无数次见过江南最美天井的月,天井的雪,天井的雨,这些可都是与诗歌有关的有情物啊。你看那井边栏上栩栩如生的石雕故事,什么“包公斩包勉”、“长板坡”、“喜鹊登梅”、“渔樵耕洼”等等,直接就是美育德育教材嘛!

忽然觉得这组天井颇像中国竹笛之笛孔,因为有了大自然的风、光、雨、雪和人类活动,这祠堂便美妙得如同古典音乐一般。

九十多岁的退休教师李明伟先生在祠堂教过书,上章三景(国保祠堂,千年银杏,百年黄杨)之一“百年黄杨”就在李老先生家院内。其宅建于1930年,自然少不了落落大方一天井。

这民宅天井稍有变异,其上加盖透明玻璃,裁剪了些许诗情画意,更多讲究实用。天井下长大的三个孩子,两个弟妹在远方制造远方,大姐留守家乡陪伴父母。适逢周末,李老夫妻正和女儿、邻居在天井下打牌,女婿、外甥一旁做后勤,其乐融融。

人静雨蒙蒙。李氏宗祠不远处,已经收割的稻田,似一盘中国象棋,几只白鹅麻鸭自在地于其中捡食,宛如移动的棋子,而窄窄长长的田埂便是楚河汉界了。菜地里倔强的绿,路边零散的菊,村中小河蜿蜒秋水长,桥上的青石板已经不记得自己度过几个甲子了。村口那两棵硕大的千年银杏,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叶未尽黄,不久,这儿一定“满地遍是黄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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