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花寨圈儿

作者: 杨春花2019年11月03日随笔美文

我的老家在豫南山区,非常山。山道没有十八弯,也有十六七个弯儿。小时候我最发憷的不是那压破肩膀的沉重扁担,也不是夏天搁在山顶的毒太阳,而是去山外读书要走的那漫漫的山道儿。走上半天,才从这个山嘴走到那个山嘴。再走上半天,才是另一个山嘴。一共要走完六个山嘴儿,才能走到“航运码头”。然后,在那儿干等,等足等够等到一辆客车来,花两毛钱坐上,才能到乡中。

我一万次地回望,那个叫香花寨的山。不错,就是我家屋后的山。明明就在眼前,胳膊长的话,一伸手就能拽住寨圈儿。像少女的项链,寨圈儿就是香花寨的项链。看起来这么近,走起来那么远。至此你会明白——— 看山跑死马。如今有了车,乡村公路修到家门口,修到香花寨的山脚儿。每次从城里回去,远远地望见香花寨圈儿,我会很大气地说“到家了”。只要看见香花寨圈儿,只需一加油门,就从这个山嘴儿拐进那个山嘴,再拐进下一个山嘴儿。三钻两不钻的,一袋烟工夫,就钻进我家院门了,大喊一声:“妈,我回来了。”

若本乡人问我家在哪里,我一说哪个大队哪个村,对方都会说:“哦,香花寨的。”当本县人问我哪里的,我说哪个乡哪个大队的。对方会说:“哦,航运码头的。”多年后我才明白,这就是我们的“地标”。

每天,太阳从香花寨升起。放牛娃把牛羊赶到香花寨的半山腰,在泉边的石坑里洗一把脸,就回家吃早饭背书包上学。逢着星期天,若是有小雨的话,就没有什么活儿干了,我们会相约把牛羊赶得高高的,这样我们玩起来就不用担心牛羊溜坡糟蹋庄稼。然后我们去寨圈里好好玩。在家门口看香花寨很高很高,钻到云层里,爬到山顶的确不容易。皮实的男孩子也要歇几歇儿。我们女生也不甘示弱,找根树棍子当拐杖,多歇几歇儿,也陆续到达山顶。

山顶一下子开阔起来。一般的山都有“顶儿”。香花寨没有顶儿,是一大片平地,丛生着灌木杂草。寨圈儿是石头砌成的,一人多高。东西两边都留有“豁口”,西边豁口对着那边山涧,东边豁口直冲着我们这边的小山道。县志提到过一笔,“短期防守”,“防匪”。小时候爬到寨圈里去,就是往山涧滚石头玩儿,或是去看山那边公路过往的汽车。近些年,一回老家,总想往寨圈里转转去。在寨圈里,可以放歌,可以大喊,可以大哭,甚至可以骂人,圈外谁也听不见。山下的人家都在,可大多都是锁上门,全家进城生活了。

站在寨圈儿上,像站在城墙上。远眺,山那边公路像喜儿的红头绳,这边的大河像少女的白腰带。站在寨圈上,凭你怎么眺望,也望不见大河南拐处的“航运码头”。但在码头处,只需抬头,就能望见香花寨圈儿,像贵妇戴的一串虎晶项链;那个豁口,像极了六岁小孩刚拔掉的一颗门牙留下的空隙。

每次回望,心生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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