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护成长

作者: 林莽2019年11月04日生活感悟

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旅途中,遇到了很多人,除了父母给予了最无私的呵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给了自己重大影响的人。

在这些人当中,我最想说的是小学六年级的班主任张杰老师。他返回村里教我们的时候,已经六十五岁了。他之所以退休后这么大年纪了还返回乡梓重拿教鞭,是因为在文革期间因其地主身份差点被活埋,是走马坵的村民保了他,他才活到了现在。一直以来,他一直记得这份恩情,并时时想着找机会给予报答。因此,待走马坵小学一复校,他便迫不及待主动请缨回村了,想用薪火相传的方式来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

我的父亲送我来这里读六年级,也是奔着他的名声去的——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桃李天下,在全乡有口皆碑。现在想来,我得感谢父亲的英明抉择,是他的抉择让我跟张杰老师有了这段师生缘分。

因为,我五岁就失去了母亲,父亲起早摸黑也只能勉强一家五口填饱肚子,无暇顾及我的学习和教育,我的生活也处于放养状态。所以,我从小就是当地有名的破落户,“无恶不作”,比如打架斗殴、偷别人瓜果、放别人家鱼塘的水等等坏事是家常便饭。为此,我没少挨别人怨,也没少挨父亲打骂,学习成绩自然平平,小学一年级到四年级,各科能考六十分,全仗着老师们的体恤和怜悯。我自然成了师生和别人眼中的坏孩子,用当地的话来说就是“翻天王”。是张杰老师给了我信心,开启了我人生的新航向。

也许正是人生的风风雨雨让他阅历丰富。刚入学,他对所有学生的各方面尤其是家庭情况作了全面的摸底,以便因材施教,有的放矢。我感激他,是因为大家都把我当“翻天王”的时候,他认为我孺子可教。不仅在课堂上创造机会公开表扬我,给我信心;而且在课后,时不时私下里找我谈心,让我明白固守当地只能像祖祖辈辈那样一世受穷,是他让我明白家庭的艰难和父亲的不容易而在潜意识里培养我担当精神。他每一次看到我的进步,笑容就像春天的桃花,灿烂而和蔼。

不仅如此,他知道我在学校一周的用菜就是用麦乳精瓶子从家里带一罐干菜(一般是萝卜干或者豆角干),几条萝卜干送一顿饭,没油没荤没营养,整天吃不饱饿得慌,面黄肌瘦,他常开玩笑一根扁担就可以把两个我挑起来。所以,到了吃饭的时间,他时不时要么叫师母给我一碟蔬菜,要么直接把我叫到家里,直往我饭盒里夹菜,通过这样的方式给我补充营养,像爷爷呵护着孙子。

正是在他的悉心呵护下,我由信马由缰到正道直行,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小学升初中即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省重点中学,创造了学校的奇迹。于我来说,更重要的是我光辉的人生历程在这里起航。

除了张杰老师,我不得不说的是另外一个老师,他也给了我铭心刻骨的印象。不过,我对他的印象是反面的,是他激起了我的叛逆和桀骜不驯。因为,我总觉得他有嫌贫爱富的因子,对于城里家境好的同学青睐关照有加,而对于乡下尤其是我这样衣衫褴褛衣不得体的学生,总带着一副鄙夷的神情,我从心底里厌恶他。有一次,我因为体育课脚受伤没赶到做早操,回到教室,他脸绷得像新纳好的鞋子,二话没说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地把桌子一拍,“张发勋,为什么不做操,罚跑五圈。”说完,就扬长而去,惊得全班目瞪口呆。他的不分青红皂白,激起了我强烈的自尊心和叛逆感,我无言以对,只好一瘸一拐走出了教室,在四百米长的田径场上,我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坚持跑完了五圈,以至于过了一个月我的脚才恢复正常。

还有一次,不知道是谁把我的凳子弄坏了,他在没有弄清楚状况的情况下,从讲台走向我,又一次严厉地责备:“这么结实的凳子都被弄坏了!要赔的!”我几乎被弄懵了,委屈让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坚持不敢流出来。不过,当时,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吼一声:“赔就赔!”说完,扭身冲出了教室。从住在城里的三外公那里借了五十元走向了他办公室。当然,他没接我的钱,可这对我的心灵是一次沉重的打击,穷让我看别人的眼睛带着怯懦,说话失了底气。

以后的日子,他就像我生命中的一道魔咒,锁住了我的心性——我认为对我好的老师,我感恩戴德;认为对自己不好的老师,我内心不由自主地抵触。以至于后来文理分科,本来数理化成绩还算可以的我,为了不想见到某位老师,我毅然选择了文科。

我的人生航向也从此改变。十几年后,我一直在假设,要是我当初读了理工科,我会是什么角色呢?是一名工程师还是一位科学家?我到现在还没印证这个猜想,此生必定也无法印证这个猜想,因为时光不会倒来。

像张杰老师和后面这个老师留给我的烙印一直伴随我的成长。不过,随着年龄渐长,慢慢学会反思,学会释然,学会感恩和原谅,学会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学会了微笑面对世界、面对他人。

我也深深明白呵护成长的重要。尤其作为长辈,比如作为家长、作为老师、作为上级,更应该明白呵护成长的重要。对于晚辈,不管是学生也好、儿女也好、下级也好,他们都是一棵幼苗,假若我们像呵护水晶一样呵护他们的心灵,呵护他们的成长,像甘霖一样滋润他们的心田,他们将长得枝繁叶茂,矗立参天。否则,将在烈日之下干枯或长得歪瓜裂枣。

正因为明白了这个道理,后来我曾经做了老师,回想起自身的经历,让我深切地明白了呵护成长的重要。所以,我尽自己最大努力成为学生知识的导师,生活的朋友,人生的知己。比如有两兄妹都是我学生,哥哥叫徐兴发,妹妹叫徐洁琼,家庭拮据,生活困难,父母为了送他们读书弄得家徒四壁。

我经历过贫穷,我知道贫穷锥心噬骨的疼痛;我经历过冷眼,我知道冷眼的难熬和巨大的杀伤力;我经历过敏感,我知道敏感带来心灵的脆弱。为了让他们看到未来,我经常叫他们来我办公室谈心,讲我的故事,周末的时候请他们在学校附近饭馆吃饭,甚至不顾颠簸跑到他们家家访。后来,兄妹俩都考上了大学,哥哥读完研究生后做了南方电网的一名业务骨干,还娶了一个银行行长的女孩做妻子;妹妹则做了一名医生,成了呵护病人的白衣天使。

即便后来我做了其他的工作,我也知道善与人交,与人为善的做人真谛,不轻易恶语相向和与人交恶。

这就是我的故事。我感谢我生命中给我阳光的人,是他们给了我成长的营养;我宽恕了在我生命中给了我“难堪”的人,是他们让我心智成熟,是他们给我面对冰霜刀剑的忍耐力和张力,是他们扩充了我的心胸。

我还经常把我的经历讲给其他人听,目的就像毕淑敏说的那样:“希望他们谨慎小心的面对孩子脆弱的心灵。童年时被烙下的负面情感,是难以简单地用时间的橡皮轻易地擦去的。”

成长是需要呵护的,心灵也是需要呵护的。不管是谁,我想,只要带“长”,就要学会懂得、做到呵护成长,这是做人的厚道,也是责任和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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