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遥远的朋友

在家闲来无事可做，便随便画一下画。每次提起笔，总会想起儿时的一个好朋友，第一个与我志同道合的朋友。整理书物时翻开小学同学录看了看，就不禁想起来了。想不到这朋友隔得是如此久远啊，可惜她不在毕业照上，搞得我连她的样子也记不清楚，只能凭着脑中残留的 细碎记忆拼命地把她的音容笑貌拼凑起来。

她的名字好多，但我只喜欢叫她陈贵莉。三年级时她转来我们学校，是我的上桌。那时，我们是很普通的同学关系。大概从四年级第二个学期开始，我们才成为好朋友。那一天很偶然，下午放学后我们一起回家。我们回家是同路，但她走的路要比我更远更长。正值夏季，太阳还火辣火辣的。她当时很渴，我说，不如来我家喝口水吧。她答应了。刚好家里还煲了绿豆糖水，我盛了一碗给她，她吃完后就很满足地回家了。之后我们的交往逐渐多了起来。在逐渐的交往中我们发现彼此都有相同的爱好，都喜欢画画，喜欢看动画片。然后我们就一起画画，在课本上尽情地画呀。有时，也会在课堂上在老师眼皮下偷偷作画；喜欢哆啦a梦，百变小樱 ……在傍晚乐呵呵地看深圳台播的动画，第二天到校就滋滋有味地讨论起来，哪里哪里很搞笑啊，然后一起哈哈大笑。我们之间似乎有永远说不完的话。记得有一次上社会课，老师很迟来，课堂吵得跟市场似的。老师来后，见此情此景，不禁大怒。肖老师是个厉害人物，特凶。他骂我们骂得很凶，但说的话又很搞笑，搞得我们不敢在这个严肃的课堂上笑，憋得真难受。他说，既然你们那么爱讲话，那我就成全你们。谁想讲的尽管告诉我，我去小店买箱矿泉水送你们，在夜晚你们尽管坐在教学楼门前讲好了，电灯费我出……事后，我们经常拿这事开玩笑。我说，不如跟肖老师说说。她说，才不要。我哈哈大笑……

那时我们是单人单桌坐，她就坐在我对面，真好！特别喜欢趴在桌上对着她和她讲话。不过后来换成了两人同桌，她依旧坐对面。我旁边就多了个顽皮的男同桌，喜欢和他坐他后面的男生联合起来欺负我。“怎么办啊，好可怜啊，跟大雄一样可怜……”某次中午回家的路上，我向她诉苦道。“没事啦，你要是大雄，那我就是你的哆啦a梦，我会帮你的。”她一脸好看的笑容，我也跟着笑起来。突然间，觉得所受的那些欺负根本不算什么，反正有她在身边就好了。

年少的我们总怀着一颗好玩的野心。一个周六，我在看动画片，她突然出现了，还带了几包零食，我们就一起边吃边看，那个早上玩得很开心。后来，她每天早上都会很早来我家和我一起玩叫洋娃娃的玩偶。当时是冬季，天气很冷，她家很远，我很难想象她是怎么早起，迎着刺骨的寒风，走那么长的路过来的。每次都玩得很着迷，有一次竟忘了时间，搞得差点迟到。但后来，与她交往遭到家人的反对，于是她再也没来了。对这事，我一直感到抱歉。不管别人怎么反对，我们还是一起玩。 她家挺远的，住在山里，要走好几个上坡和下坡，曲曲折折才能走到，最快也要15分钟。有好多次早上六点多我就起程去找她。仍是严寒的冬日天气，雾气很重，深山里人很少，偶尔会有摩托车经过。越走心里越发毛。静谧的山里总会传来阵阵怪声，真怕会有什么怪物跑出来。山上也放了许多骨灰瓶，都不知道会不会撞鬼。不过，既然踏上了，就得硬着头皮走下去。有一次看到一条被车碾死的 绿色小蛇，我吓得飞快地向前跑走了 。 到了她家，她正好在看哆啦a梦，我也一起看，之前的惊吓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和她看得非常开心。 有一次中午找她，她在打乒乓球，叫我也来打。我可是运动白痴啊，还好她不介意。她身后不远处是个垃圾堆，我太兴奋太激动，老把球打到垃圾堆里，她很无语地看我。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没办法，风是吹那边的……因为风大，一激动就把球打上了铁皮棚。我们只能抬头，集中注意力盯着球，等待风的到来。当猛力十足的冬风开始刮来，我们就慢慢地数着：一、二、三……球一被刮下来，我们就会兴奋地蹦蹦跳跳。那一次也许是人生里玩乒乓球最好玩的一次了。

有时她会带我去爬山，她家那边很多山。我们带上画纸和画笔就去了。玩一个叫寻宝的游戏。大家把一个东西藏在山上，再画一个地图让对方拿着来找。结果，我们都看不懂对方的鬼画符地图，都找不到，最终只能相视哈哈大笑。 看到有一座大山，被开辟成梯田状，是用来种菜的。好奇地数数那梯到底有多少层，也很想爬一爬，我就说，你看有一层放了个蓝色的桶，不如我们爬上去找找。她同意了。山虽然高，但很好爬。爬到高处仰望，感觉很爽。 其中有一座山不高，但很陡。看到那坡度，我都不敢向前踏步了。每次这样，她总会先爬上去，然后伸手把我拉上去。到了山顶，风吹的很舒服，看着她在风中飞舞的长发，以及好看的笑容，我又开心又满足。下山时换一条路下，竟走到了一个很美的地方。有一个碧绿的湖，像一块翡翠，周边的树木葱郁繁茂。这里静谧的有点可怕，气温也特别低。我的身上不禁起层层鸡皮。我在想，这么神秘的地方，湖面会不会突然升起一位美丽的仙子呢？逗留没多久，她就说这里太恐怖了，我们只好恋恋不舍离开了。之后回忆起来感觉挺可惜的，那么好看的风景。

看着电视剧里的人喜欢搞个什么定情之地或基地。我对她提议，我们也搞个订友之地吧，以后就可以常去玩了。我们冥思苦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曾是一个小山，后来被挖去大半，只能看见小山坡几个，地上有很多大坑，经雨水降临后就变成了大大小小的湖。放学后我们会经常来这玩水。旁边有一些小山头，由大大的粗糙岩石组成，坡度也很大，爬的时候很辛苦，很危险，但也阻挡不住我们好玩的心，结果爬上去了，却不敢下来……附近有一座小桥，桥下的流水已干涸。跑下去看，地下就像一个地洞。很多次，我们就从家里带地瓜到这底下偷偷地烤，特别好玩。在订友之地那里，山壁上的泥土很软，很好挖。记得在那发生了一件很搞笑的事，我当时是如此记录的，“一个星期天，我和陈贵丽约好一起到订友之地玩。我们在泥壁上挖了两个可以够坐的小坑，然后坐在那里画画。我觉得坑太小了，我又去挖。呀，挖得太大了。我又挖，她也帮着我挖。她忽然笑道，我觉得好像在挖狗洞呀。然后我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们看见壁上有藤条，于是就拉着藤条飞来飞去，跳在挖下来堆积的土里。跳的同时，我们又练习狼牙山五壮士的‘英勇跳崖 ’ ……我们玩乐了……”还记得当时画画时，我发现旁边有一个洞，形状很像骷髅头，感觉像被诅咒的不详物体。我看着很怕，心里直发毛。于是我对她说起那个洞，把它描述得特别可爱，事实上心里害怕死了。这么做就是不想让她发现它的恐怖之处，这样，我们就能玩的久点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快过去。五年级的上学期期末前不久，她就要回她的四川老家了。虽然很早知道这件事，但当它即将发生时，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她是周一早上出发的，于是在周六的时候我去找她，一起玩最后一次。可是她不在家，在她家等了将近一个钟也没等到。那个夜晚是在纠结中度过的。一番纠结后，我最终决定第二天早上去找她。我真是不想连最后一次面也见不到。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起床出发去找她。寒冷的早晨，雾气弥漫，但那些都不是问题。太好了，我再次见到了她。我们在屋里聊了很久。我问她下午有空吗，她说有。于是下午我继续去找她。 下午，我们照例去了那个很多山的地方爬山。遇到陡坡，依旧是她把我拉上去。只是，相聚的时间竟如此之短，一眨眼，就到了分别时刻。她抱着她的弟弟来送我，那是她送我走的路最长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走的很慢，并害怕走完。有很多话想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于是只好互相沉默。终于，到了山坡路口，那个曾经一起嘻嘻哈哈玩闹的订友之地。我说，我帮你抱他吧。我知道她抱着她弟弟很累，我所希望的，是她能再送我一段路，实在不想那么快就说再见。她说不用。我呆呆地站着，沉默着。 站在山坡上向西望，看到一片灿烂的晚霞。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离别。彼此在这霞光中站着，沉默了良久后，她依旧如以前那样笑着对我道一声，“再见……”我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我才笑着点点头，她转身离去。我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她的背影在一片金黄色的霞光里渐渐地消失，感觉心里一点点地在被挖空……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我才失落地慢慢踱回家。 第二天回校，只见旁边的座位空荡荡的，那副甜美的笑容再也没出现。我才相信，她是真的离开了，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很难过很失落。走了，没了，以后再也见不了，一想到就想哭……还记得某个寒冷的冬日早晨，她穿着两件很单薄的衣服。升旗时，我冻得瑟瑟发抖。她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问我要不要。我说不用了，心里一片温暖。 她走后，再也没有人陪着我那般痴迷地在纸上不停地画画有趣的小人了，但我依旧画着，总是一遍一遍地画着她的样子：小小的眼睛，圆圆的脸蛋，长长的直发，很可爱的模样。之后又买了好多小樱的贴纸，临摹着画。画各种可爱的小樱。我曾问过她最喜欢哪个动漫人物，她说是小樱。可爱的小樱，和她，似乎好像啊。 她走后，我依旧看我们喜欢的动漫，依旧画着。偶尔也会梦见她，她带着灿烂的笑颜对我说，“我们一起画画吧。”笑声清脆悦耳。我也会想，她回到老家后，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依旧画着……

五年级的暑假去了一趟湖北。在地图上看到，湖北和四川很近。在去湖北前，我就想象过那样的情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坐在呼啸的火车里，旁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昏黄的灯光充满整个车厢。我抱着一叠厚厚的画和信，望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飞雪和万家灯火，心情无比兴奋。那是开往她故乡的列车。想着只要坐着这列车就能找到她了。想象着重逢的情景，竟笑着从梦中醒来。那时很期待。可是后来发现那只是个不能实现的梦。就算到了四川又如何，我又不知她的具体位置，四川那么大，我该怎么找她呢…… 自她走后，她曾经住过的地方，我几乎没有再去过。有时会想，如果再回到她原来的住所向她父母打听她的消息，是不是还有机会和她联系呢。只是最终没那样做。曾经的订友之地成了工厂。曾经一起走过的地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再也不能回到原样了。 “故乡是回不去的地方，它只存在童年里。” 很快小学毕业，童年的纯真时代就此告一段落，关于她的记忆也随着时间慢慢地沉淀，也不会再因为她的离去而难过悲伤了。看来时间的力量真强大。在她离开的10年后，我努力地搜寻关于她的记忆，它们还是有些清晰，清晰地刻在心里。原来有些东西很难忘记，忘记，不过是暂时没有想起罢了。 但我还是害怕，随着时间越久远，与她有关的记忆会风干在时间长河里，最后再也寻不见。 告别小学后，人生也进入了另一个阶段。我开始明白到什么东西都是会变的。不知道如今的她是什么模样了呢，不管怎么样，她也只是童年记忆里的一个过客，只存在童年那段记忆里。她走后，我有一次整理书，发现她留下的一句话。那本作文书我曾借过给她，而她写的东西，却很迟才看到。她写道，友谊是我送给你最好的礼物。是啊，那的确是最好的礼物。有那段回忆，其实就很满足了，我非常感谢老天让我们相遇相识相知。 但有时我也会很傻很天真地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在樱花盛开的灿烂季节里，带着笑容，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