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如瓜

作者: 王太生2019年11月09日心情随笔

上辈子,我可能是个蓑衣农耕人,有几个瓜果朋友。

我认识多年的老孙像南瓜。老孙不善言辞,他的世界是安静的,又是任性的。不会与谁争辩,俯仰横卧,活得恣肆。一棵藤蔓牵着他,就像南瓜俯伏在老宅旁,在这个小城不曾走远。

老孙本来是可以走远的,当年有几个朋友南下,邀老孙同行,老孙是个恋旧的人,舍不得挪窝,也舍不得辞了工作,他就像南瓜那样安静地守着老地方,后来离开家乡的朋友中,有几个人当了大老板,朋友们都觉得,老孙当年如果走出去,情形和现在会完全不一样。

我有空,就找老孙说说话。我对老孙说,孙兄啊,那次我请你买东西,多了一块二毛,你还找给我,你厚道得像南瓜。

第一次认识老孙,是在十九岁,那时我迷恋写诗,有个人跟我提起老孙,说可以请他看看。老孙坐在那儿,我推门进去,就这样认识了。

南瓜朋友是那样安静地守着老地方,老相不离,有空儿就絮絮叨叨,说几句家长里短、天气冷暖的朴实话。

张大个是属于那种心智成熟较晚的人,神似地瓜,面色温碧,性情清香。多年前,张大个在乡下办厂,一不小心当了老板,张大个有一次对我说,兜里有了钱,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回事。夏天,张大个买衣褥、凉席送给老人,也不声张,他说,做人还是要像一只地瓜,低调为好。

王小二是我的一个萝卜朋友。那年,王小二在地里被一只十一斤重的大萝卜绊倒,我问王小二摔疼了没有?王小二揉着膝盖说,这样幸福地摔倒,一年应该多摔几次。萝卜朋友率真,性情。有时候,王小二就是个空心大萝卜,没有多少心眼,也没心没肺,高兴时,请朋友吃一顿红烧萝卜;浪漫时,想寄几只萤火虫给你。

在这个呈水波纹逐渐扩大的城市,陈老大是我的黄瓜朋友,也是我的新鲜维生素。黄瓜,我都不知道怎样描述他。从前他先是一朵小黄花,然后是一根瓜。一个散淡人,在城市菜园,像黄瓜一样,生根、开花、结果,过着布衣简食的平淡生活。如果他是一根大黄瓜,他的儿子就是一根小黄瓜。他曾经有大志向,现在只想做一根黄瓜,想着油盐酱醋事,散散步,也不和谁去争名夺利,过着新鲜妥帖的日子。

还有一些西瓜朋友、丝瓜朋友……

西瓜朋友,是给你降温解渴的,在外旅行可以一起睡在野地里。丝瓜朋友,纹路清晰,条陈缕析,从不跟你借钱,有困难自己扛着,朋友之间一旦与钱沾着、黏着,就很难再是朋友了。

好友如瓜果,平时各忙各的,忽然想起了,就会坐到一起,坐在季节里。

冬瓜,最是平民的蔬菜。夏天我喝冬瓜海带汤,冬瓜皮切成丝,可以伴红辣椒或青辣椒,清炒。清炒装在一只青花瓷盘里的冬瓜皮,清、脆,可以降火。

人到中年以后,有淡出江湖的意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如果选某种瓜果做对应,我觉得应该是冬瓜。冬瓜内敛,不张狂,四平八稳,像一个隐士,它能够长这么大,必定是经历过风和雨。一个人,年龄越大越安静,安静得就像一只冬瓜。寂寂时,自己跟自己交朋友,我宛若冬瓜,到了秋冬,坐在瓜果朋友中间,安静老熟,表皮粗糙,有特殊的香气。

老友如瓜,面色红润,被接上了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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