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硬兼施

作者: 徐约维2019年11月09日心情随笔

又是一年端午到,粽子又一次被隆重地抬上封面。素喜糯食,又喜简练之物,故粽尤对我胃。但烦的是粽叶,黏搭搭,油兮兮,手洗了还洗,黏的感觉意犹不尽——这对我的洗手癖是个考验。

也许,有一爱就有一黏;有一简就有一烦(繁),这是世事的“公平”法则。

现在罗森等超市提供人性化服务,可剥了皮的粽窝在电饭煲里就是一团烂饭,几次欲买终还休。粽是要有骨架的,有骨架才能引人入胜。就像屈原,千秋万代,传承的是气节。没了骨相,就瘫了。

粽子每每是粳米与糯米搅拌,纯糯米的几乎没有。但在口感上,吃粽子其实就是吃那口糯糯的感觉。黏心,黏胃——也许,我潜意识里喜欢的就是那种黏人的感觉?就像那种黏着妈妈的女儿。当年对生育的遥想,就是憧憬着将来有一个黏在妈妈屁股后面的小跟屁虫。

世事难料,儿女们长大了,渴望黏着的,倒是我们父母了。

粽子是要大口吃的,三口两口歼击一个,直截了当下肚,能量缓缓释放,维持我们几个时辰的体力。一般状态下,我喜欢快捷的食物,简洁利落,实实在在,快速到位。

因了粳米的掺合,所以粽子的糯也不是那种纯软,而是契合进了某种硬度。

软中带硬,却也贴心贴肺。软呢,是渗透在硬的骨架里,硬呢,是沉在软的底子里的。

忽然感觉,这种软中带硬的骨相也应延伸在我们的人生态度里。在我们形成世界观的关键年份,接受的都是关于硬的理念。“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张扬的是宁死不屈、刚正不阿的硬骨头精神。学习的是刘胡兰,欣赏的是项羽的“不肯过江东”。而退、让、妥协统统一概视为是耻辱。而相依为命的外婆呢,也是宁折不弯的脾性。这种硬气深刻地影响了我的前半生。祸福之间,难以叙说。

现在想来,也许所谓人际关系,更多的是退让与妥协的艺术。顾及、尊重他人之时每每就是妥协之际——

也许,没有让步,就没有进步的可能?一次次的代价,大半辈子的教训,学会的,只是一切从头学,从最基本的开始学。

比如,就从粽子学。因为糯,无意间就把硬抵消了中和了,变成了另一种风味。憨朴直白,直抵肺腑。

米是粽子的主角。吃粽子,就是吃米。所以糯米的软,粳米的硬,才是真好,蛋黄油汪汪,赤豆粒粒饱满,终是配排之物,不能喧宾夺主。有些摊贩把赤豆棕掀开一角,露出簇拥的红豆。幸只是一角,若全是,不如干脆吃赤豆了。全肉粽,也一样。想吃肉,不如大块红烧肉。吃粽子就是吃米,粽子的分寸,不仅是拿捏好糯米与粳米的比例,更是处理好米与馅的关系。古曰:“文胜质则饰,质胜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人如此。文如此。粽如此。所以馅呢,是给朴实大地,搅拌进了一点奢心,但不能过分,更不能反客为主。

现在宴会上的粽子,非常小,小小的,小到只有一口的量。模样极可爱,馅也精致,叶也干净,但糯米呢,只剩一层皮了。这样的粽,蜻蜓点水,浅尝即止,点缀的是生活的艺术化与精致化。在宴会可以,但落实在普罗大众的肚里,除了大口淋漓,还要扎实,还要撑得起饱腹的感觉,也许,那才是日常与日子的质地。

所以呢,粽子就是质朴之物,而不是精品。我们吃粽子,就是吃米的那种实心眼,那种敦厚与朴实,那种大地与稻谷的感觉——或许,也是在找回我们那颗质朴简单的心,本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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