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鸟为何变多了

作者: 何频2019年11月24日空间美文

3月惊蛰,农历丙申还未出正月,早上大院里却有李子树的花与杏花同步绽放。玉兰和梅花一周前已大开,这慢了半拍的李子树不是紫叶李而是果树李,此物花叶齐发,油亮的绿芽簇拥着一团一疙瘩的白色花蕾才开了一点,而五六只比麻雀小得多的鸟儿,双双飞飞,环绕争啄李子树的花蕾,娇嫩的新花有的被打掉。这是什么鸟?拇指大的肚皮上,因飞行露着一片天青蓝。多年前,曾在大别山溪流旁边遭遇过,我惊疑自己是不是遇见了蜂鸟,但它不是蜂鸟。这时在我的身后,小区植绿的树坞之上,速生杨和泡桐、乌桕等高高在上,春来枯枝回曲发力变柔软,有芽有未芽,而白头鸟与黄肚皮白眼圈的黄莺也在树梢上变换嗓子鸣叫,间或有黄嘴乌鸫穿过竹丛……城市和楼市里的鸟日益增多变多,连我这个在豫北农村长大,后来去外地读大学,大半生跑过不少地方的人,眼前的鸟儿,有些从来没有见过。

我还是从它们中间的老相识说起吧。

斑鸠

斑鸠与家鸽模样近似,仿佛孪生的兄弟姊妹。可呆头呆脑的斑鸠没有翱翔蓝天的本领,常年围绕着大院的小树林、大树或老式公寓楼上下活动,就是阴晦寒冷的三九天,斑鸠也成双成对栖息在枯树的寒枝上。间或它从树上下来,就近落在楼洞的门口,挪一挪也不离花坛和草坪,悠闲地觅食流浪猫未吃净的吃食,或者三心二意地啄食一点菜叶和青草。野斑鸠胖似家鸠,有的全身灰褐,只有拍翅膀懒懒地飞起来的时候,散开的尾巴上才露出花白色;有的脖子上围一圈精致的鹦哥绿,与鸽子一模一样。斑鸠被人们惯得架子越来越大,只有人和车逼近它的时候,才颇不情愿地飞起来,但也决不远去。你过去了,它重新双双落地,仿佛它才是这院子的主人!于是,遇到毛手毛脚,照前不顾后的小伙子开车,难免会发生车鸟相撞的事故。小区里一年四季,除了麻雀和喜鹊,最多最近人的便是斑鸠。

城市斑鸠,仿佛叫声是它的主要工作。夏秋两季,它急剧的叫声是下雨的前奏,以致有的人分不清鸠鸣还是布谷。布谷入仲秋就远去了,来年过了“五一节”才归来。而原地不动的斑鸠,分明它还是报春鸟!——冬天的哑巴鸠,遇到晴暖的日子高兴了,似鸽子一样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冬至到立春间开始骚动,立春时,准时应声开口,“咕咕——咕”,鸠声里春到中原。大河两岸,斑鸠越叫越高亢,仿佛发怒,逐渐大地花开树绿。

豫人迎春的活动,以传统的庙会为载体,从大年初一开始的豫北大伾山庙会,整整闹一个正月;接着二月花朝,从二月二到三月三,豫皖交界的淮阳古庙会,祭人祖,拜伏羲陵和女娲祠。然后三月三新郑祭了黄帝,至此铺天盖地,一世界春绿春满。

我们的先人好像早早就知道斑鸠报春的作用,而且它还象征着繁育和生命。斑鸠在豫北直呼咕咕,一如喜鹊名叫喳喳一样,它是春来赶会的吉祥物。庙会求子,祈人丁兴旺,从来香火热烈。各地古庙会熙熙攘攘,到处都有稚拙的泥咕咕和夸张的布老虎出售。如今国家全面放开了二孩政策,为人口老化适时注入新的生机,今年的庙会更是热闹空前。

戴胜

它不仅模样俊俏,穿花衣戴凤冠,而且其歌唱发声还具备“呼麦”一样的神奇本领。它神气而机警,遇人的时候只用嗓音发声,是抗议吧,于是老家人叫法不同,有的地方叫它“沙卜卜”,有的叫其“呼哱哱”。但是这几年,我是在城市大院的上元灯节到二月二之间,闻听群鸟争鸣,混合着很多美妙的声音,——春光叆叇里,映着紫盈盈的晨光,闻声而发现戴胜在公寓楼的楼顶,轻轻唱出“咕咕丁丁”的天籁之声。

有人误认为它是啄木鸟。古代的《禽经》记述更乱:“鸤鸠,戴胜,布谷也。”蜀人则叫它凤头鸠。1956年,《北京日报》推选当年最受观众欢迎的电影演员,头年上演抗日故事片《平原游击队》,扮演英雄李向阳的演员郭振清荣膺第五名。诗人和画家联手,浪漫的郭沫若用旧典而出新,作《题王雪涛画凤头鸠赠郭振清》:“凤头鸠,见桑葚,独立枝头有所思,自我陶醉不可耽,高飞四海颂和平,月桂当可寻。”旧历说廿四节气至谷雨:“萍始生。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但是我门前的戴胜,借居邻居二楼上废弃的一个空调排气洞,年年早春育儿。早晨,戴胜妈妈天天兀自翩翩从我的窗前飞过远去,不久又衔着食物归来,洞口的鸟雏拥挤着而张大嘴,一幅生动的小儿女争宠情状。也就是早春和仲春之间,这段日子几乎天天见戴胜去又来。小鸟大了出窝了,母亲也自由了。夏天荫浓鸟更多,戴胜不再醒目。但我喜欢在夏末秋初草木旺盛的时候,远远看大戴胜带着小鸟雄赳赳地在草地或花圃里疾走。

农村孩子掏鸟洞,养过它的人怨它浑身臭烘烘的。我想,与它可变的叫声一样,戴胜的气味是其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法。

老家的地方志,记戴胜为过路鸟即候鸟,现在眼前的戴胜分明是留鸟。我这么说戴胜和别的鸟,把我有限的观察分享到朋友圈,或许会有人从概念出发不予认同,批评我瞎说。1962年,蕾切尔·卡森《寂静的春天》问世,是当之无愧的现代环境保护的肇始之作。2014年,为卡森逝世五十周年而出版的纪念版,还印着梁从诫先生2005年为本书中译本所写的序言,当时梁先生说,中国今天面临的环境问题更严重,“仅举一例:卡森将自己的这本着作起名为‘寂静的春天’,是因为对于普通的美国人来说,在自家后院里听不到鸟鸣,是件会使人猛然吃惊的大事。可是请大家回忆一下,我们中国城市居民,什么年代曾在自家后院或附近听到过鸟鸣呢?”大声疾呼的梁先生,意在说明环境保护对公众与全社会的刻不容缓。但这些年郑州的鸟却越来越多,这是一个充满悖论的现实话题!西哲有言:“若书与鸟有异,舍书而就鸟。”人与自然的关系,以鸟为例,尚需深入探讨。

燕子

生活大变化,社会代谢而趋新的节奏空前。就说住房吧,上世纪80年代开初我到省会郑州工作,安家先住筒子楼,再初次分到公寓楼;新世纪来临,房改而获得新建的大房子。与城市相对应,不知不觉,农家与农村的房屋,四十年来,有的也已经两三次改变了模样,——土坯瓦房,混砖瓦房,到现在告别传统瓦房,出现不用木料用钢筋水泥浇铸而成的独栋楼房……年复一年,在国道变身成高速公路的大道上回乡,不断往返于大河两岸,我的观察是很真切的。类似的变化,大平原别的地方也差不多。京港澳高速与京广高铁并行的两边,农村正流行彩钢瓦布置的红顶大屋,村村通四通八达的道路,沿途开始栽种常青的绿化树。旧时家燕归来,已经找不到方便筑巢的老式房檐与屋梁。

鸟也有鸟的办法。如个别俏皮的喜鹊,用废旧的细钢筋在路边的高压线杆上筑巢,燕子绕屋三匝,选择在突出的摄像头上面安家。而大院门口的路边店,蔬菜水果烟酒店,学生用品蛋糕房,或各式各样的特色快餐,小门脸都不大,大多是外来人口租屋经营。超市低矮的门头上边,不惧街市喧嚣的家燕随遇而安。异地见燕子飞来,五十岁左右的信阳籍女主人喜欢得不得了,仿佛是老家的燕子撵着她专程到此来安家的。“小燕不过三月三”——《开封县志》记民谚,说每年清明前燕子准时归来。有燕子环绕,燕子育雏,便象征着主人居住吉祥,生意兴隆和喜气洋洋。

2013年春天以来,围绕郊区的大型工程建设,郑州连年都要爆出人与燕子的新闻。先是南水北调工程,继而是航空港区建设等等,昔日的丘陵沙岗逐渐被夷平,育儿中的崖沙燕痛失巢穴遭杀害,新闻报道后,护燕爱鸟的舆论从纸媒到网上一边倒,工程为此而一再延期。以燕子为例,重视鸟类保护,当是城市日益鸟多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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