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水声中寻觅春天

作者: 顾晓蕊2019年11月24日美文推荐

她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那里绿树苍翠,一湾碧澈的溪水,潺潺地绕村而过。虽说是景色秀美,可在她幼年的记忆中,贫困如盘踞的幽灵,长年乌云般垂压在村庄的上空。

两间摇摇欲坠的茅屋,是儿时的家,母亲整日在田间劳作,父亲是清苦的乡村教师。家贫的孩子晓事早,那年她5岁,便学着打猪草、拾猪粪,尽力帮衬家里干活。

正是从这一年起,不幸的病魔缠上了她。她患上脱发症,黑黑的头发一绺一绺地往下掉,似飞絮,如落叶,不时飘了一地。只一年时间,满头秀气的长发,竟然掉得一根不剩。

她左手挎着个竹筐,右手握着铁耙子,满村跑着拾猪粪时,身后多出一群围观的孩子,嘴里吆喝着,“光光头,亮光光。”起哄、讥笑……像一根根冷硬的刺,扎入她年幼的心里。她疯了似的跑回家,扑到母亲怀里放声痛哭。

“兰儿,你命苦呀!妈会想法子,定要把你这病治好。”此后的多年间,她跟随母亲踏上漫长求医路,试过各种偏方,吃剩下的药丸壳能装两蛇皮袋。头发总算长出来了,只是由于长年用药,原本羸弱的她,显得越发苍白单薄。

更糟糕的是,她的性格变得极内向,羞于见人,时间一长,与人交流出现障碍,连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了。

真是旧伤刚愈,又添新愁,口吃,带给她更多的屈辱和苦楚。

在师范学校就读期间,成绩突出的她,从不敢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怕人前出丑,怕惹出笑话。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她感到有一只丑陋的蚕,一点点地噬咬心叶,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

情急之下也曾乱投医,轻信报纸上的小广告,她买回“口吃矫正器”,结果不过是骗人的东西。口吃这个恶魔,藤蔓一样缠上她娇弱的身体,让她苦不堪言。

毕业后,怀着对大都市的向往,她背起行李,孤身一人来到上海。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大上海的繁华,但当她真正站在人潮川流的街头,仰望四周直入云天的大楼,头一阵阵地晕眩。

她开始艰难地寻找工作,简历投出一份又一份,都如一粒小石子沉入水中,悄没声儿的。后来遇到一家文化公司招文创人员,她原本有些文字功底,总算被顺利录取了。

她在郊区租了间房,每天清晨五点起床去上班,路上要换乘三趟公交车。她很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做出的文案深得老板赏识。再说平时工作大都在电脑前完成,正合她意,多数时间她静默地专注做事。

在奔忙之余,她不忘读书写作。写作为她的生命打开了另一扇窗,那些千瓣莲般清芳的文字,不断绽放在各报纸杂志上,渐渐地,她已小有名气。而口吃,依然是卡在喉间的一根刺,她从不参加任何聚会,也不愿跟编辑、文友会面。

后来发生的事,又一次把她卷入悲苦的汪洋。

那次公司在打一个劳动仲裁官司,开庭前,律师突然发现一个重要文件忘记带了。偏巧同事们外出参加活动,她接到电话,律师让把只有一页纸的文件快速读一遍给他。

“快点快点,要开庭了!”律师在电话那头催促。她心里很急,咽喉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额头沁汗,眼含泪珠,愣是一个字也读不出来。

结果官司打输了,她被老板叫到办公室狠训了一顿。她昏昏沉沉地走出来,边走边恨恨地咬着舌头,用力咬,狠劲地咬,就是这不听话的舌头,让自己蒙受这等耻辱!

她的心情变得烦乱,一夜一夜睡不着觉,白天神色萎靡地坐到办公桌前,总感觉他人的目光怪怪的,带着嘲笑和冷讽……她想躲,想藏,却无处隐身。

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是患上了抑郁症,除服药治疗外,劝她休养一段日子。

抑—郁—症?!在报纸上见过这方面的报道,多少名人明星因此自杀,自己竟患上这可怕的精神疾病。她心里腾起无望与孤独,逃也似的回到小山村。

她漫步在村头的小溪边,心里涌起千般苦涩。她微闭双眼,想象着只需轻轻纵身一跃,便会化作水花一朵,漂向远方,摆脱一切世间烦恼。

彼时,她聆听到清脆的流水声,如大珠小珠迸溅,时而悠扬,时而轻灵,好一曲幽然清悦的天籁之声。

她循声望去,是湍流的溪水,撞击青黑色的石头发出的声响。

她问自己,溪流遇到石头才能发出悦耳的流水声,而自己遇上挫折就要放弃生命吗?她才20来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啊!这些生活中的磨难,不正是阻挡生命河流的巨石吗?

这潺动的流水声,使她的心,终于可以安静下来,倾听内心的声音。

静养了一段时间后,她返回上海。说到底,疾病源于自身的心障,她要拆掉心灵的樊篱。她决定朗读,自创了“最快速朗读法”,每天用最快的语速诵读100页书。做饭时、上下班路上、午休时、等客户时……手里握本书,随时打开阅读。

这是个很笨的办法,但坚持下来效果明显。从起初的间断停歇,到后来的快速流畅,一年后,她已基本摆脱口吃,能够流利轻松地与人交流,抑郁症也基本自愈。

若是到了大庭广众之下,还能这么淡然自如吗?她心里没底,决定做个大胆的尝试。她准备到上海地铁一号线上进行地铁演说,以彻底突破语言难关。

她化了个淡妆,穿上优雅的套装,来到人潮密集的地铁站。经过艰难的内心争斗,她终于跨进车厢,深吸一口气,微笑着高声说:“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好!在这里,请允许我为朋友们进行一段简短的演说……”

人群中投来各种目光,疑惑、赞赏、诧异、漠然……自然也会有误解,甚或难听的话弹来。一切都在预想之中,她坦然面对,坚持完成了连续20天地铁演说。

最后一天演说结束,走出地铁站时,她有种脱胎换骨般的轻松。多少惆怅,多少迷茫,多少悲伤,从这一刹那起,都付风尘飞扬。

写作和演说,如长出的一对翅膀,带着她去追逐梦想。现在她已是出版多本专着的青年作家,是面对着上千听众也能从容自若的演说家,她有一个悦耳的名字——纳兰泽芸。

我看过她站在国内多所知名大学的演讲台上的照片,穿着水粉色的套装,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颈间系条飘逸的丝巾,看起来是那么优雅、精致、知性。

而今的纳兰泽芸,是一位明媚如花、自信绽放的女子。她从流水声中,聆听到生命的清唱,熬过苦寒的严冬,迎来人生花开的欢喜。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必读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