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柿子红了

作者: 王骁2019年12月11日美文欣赏

正值深秋时节,我想故乡陇南的柿子已经红了。

在故乡陇南徽县,柿子树是最为普遍的果木之一。那里的柿子树普遍高大,有十几米的树身。记得小时候,我家门前、场院边上就长着两棵高高大大的柿子树,一棵树结出的果子叫馍馍柿,另一棵树结出的果子为尖尖柿。成熟后的馍馍柿的形状像巧妇做出的发面蒸馍;尖尖柿的顶部凸起,像一个倒立的陀螺。到了每年的深秋季节,寒露一过,那柿树上先是青黄色,再是桔黄色,后是深桔红色的一颗颗柿子就露出了红红的笑脸,那可爱的神态,仿佛向人们传递着成熟的气息,渲染着秋天深邃的意境。

每当秋风骤起,那柿树上的一片片叶子,就纷纷落下来了,给人一种岁月易逝、时不我待的感觉。而这时候的柿子,个个都裸露了出来,它们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在深秋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晶莹剔透的光泽,给人一种岁月静美的印象、果实甜蜜的诱惑。

记忆中在故乡的秋天,不,应该说一年四季,从未听说过“雾霾”这个词儿。特别是在深秋季节,若是个晴天,天空蓝得出奇,天上飘着的白云白得晃眼。近处的柿子红了,山上的黄栌叶子红了,青冈树的叶子黄了,而松树、柏树、竹子、冬青,还有山坡上刚露出地面的麦苗油油地绿着。远远望去,那气象万千、层林尽染的景象,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而这样的情景,如今时常在我的梦中出现,我把它理解为“乡愁”的幻景。

故乡人把摘柿子叫夹柿子,用来摘柿子的工具叫“夹杆”。夹杆是取一根长长的竹竿,在竹竿的前端削一个“V”字形的豁口,均匀地劈开十多公分的裂口,再用胶皮在裂口尾部扎住,一支夹杆就做成了。

我对夹柿子的情景记忆犹新:人在腰里拴一条绳子,爬上高高的柿子树,择一处结实且能够兼顾四周的树杈坐稳,然后将绑在绳子另一头的夹杆、背斗吊上去,把夹杆在树上放妥,再将背斗绑紧在身边的树枝上。这时候就开始夹柿子了。瞅准柿子根部的细枝,用力一伸夹杆,一颗柿子便被稳稳地捉住,然后将手里的夹杆一扭,树枝折断,寸回夹杆,柿子到手,取下放进背斗里。如此往复,不一会儿工夫,便摘得满满一背斗柿子。此时,将缠在树上的绳子慢慢地松开,缓缓地将一背斗柿子落在地上,喊树下的人倒出柿子,收好。我那时候正值童年,在树上夹柿子的活儿尚不会干,只能给二叔当个帮手,将倒在地上的柿子一笼一笼地往家拎,干得十分卖力。

在故乡,柿子有多种吃法,沤柿子、酒柿子、柿饼子、自然熟透的软柿子,都别具风味、滋味无穷。沤柿子香甜爽脆,一般用馍馍柿做成,听说先要用开水冲泡桑叶,然后将晾凉的桑叶水倒进盛上硬柿子的器皿中浸泡十来天便能享用;酒柿子除了香甜爽脆的口感外,还有一种浓郁的酒香味道,据说吃多了也会醉人。酒柿子的做法工序就较为复杂了。记得小时候,我爷爷每年都会做许多酒柿子。他先将一个偌大的木桶,清洗干净,晾干,然后在桶里撒一层拌上酒曲的酒糟,码一层半熟的尖尖柿,再撒一层酒糟,直到把桶装满,封好,再用和好的麦衣泥糊成圆圆的顶子,形状像碉堡。我曾瞄准那“碉堡”练过弹弓,差点儿被爷爷一巴掌扇倒。

酒柿子要到了腊月才能闷好,掏出来自家人分享或运到街市上去卖。记得当年跟大人们去赶集,经常会在路上遇见挑着篮子,或用拉拉车推着柿子叫卖的人。若是碰到熟人,他们会主动送给你几个酒柿子,你若不要,熟人会硬塞给你,末了还会说:自家弄的,不值个钱,哄娃娃哩。劝你收下。我曾吃过好几位长辈在路上给的酒柿子,因各家的做法不一,柿子的口感亦有所不同,食之难忘。

大自然赋予人类的食物可谓丰富而奇特,柿子具有耐寒、经冻的品性。它成熟的经历就是一个从苦涩到甜美的过程,一如人生迈向成功的品味。柿子从青涩的果实到浑圆的成熟,要经过风吹、日晒、霜杀的历练;通红、甜软的柿子更要经历霜降、寒露的节气,才能自然天成。

柿子从水果到干果的进化,便成就了柿饼。柿饼是用半熟的硬柿子做成,制作的程序是选带把儿的硬柿子削皮后,用麻绳串起,挂在室外晾晒、霜冻、风干,待过一些时日,取下来盛进罐子里,一层一层地撒上少许白面(以防粘连),然后封压。到了深冬时节,便可以吃上柿饼了。柿饼甘甜、柔软、劲道的口感更是别具一格。

故乡人白墙青瓦的房檐上,挂上一串串柿子,十分耀眼夺目,能够映衬出红红火火的日子,是冬天里的一道风景。

初冬的时候,可见高高的柿树上还结着几个红透的蛋柿,在空中摇摇欲坠的样子,惹来喜鹊喳喳地叫着,为宁静的乡村增添了几分喜气。那喜鹊是飞来吃蛋柿的,却常常是落在树枝上还未凑近蛋柿,熟透的蛋柿便掉了下来,喜鹊迅速飞到树下,但蛋柿已被摔得稀烂,令喜鹊失望地飞走。

在放学回家的路边,我和小伙伴们也曾打过蛋柿。记得有一次,我拣起一块土坷垃朝树上的蛋柿掷去,蛋柿被打中了,有一个叫锁子的同伴跑过去用手接,蛋柿却落在了他的头上,瞬间碎成了稀泥,惹得伙伴们哈哈大笑。

童年是有趣的,故乡深秋那红红的柿子丰富了我的记忆,这记忆是红色透亮的。它不仅增添了我内心温暖的感受,也使我对岁月人生有了更多的回味。

前几年我回到故乡,却发现当年的那些柿树早已找不见踪影,集市上也见不到有沤柿子、酒柿子可买了。柿饼倒是有的,但数量很少,也不知道都出自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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