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子、藤篮子

作者: 苏会玲2019年12月17日情感美文

藤或篾编织的篮子,挎在祖母、母亲们的臂弯里,是远去岁月留给我的一个侧影。

提篮子的年月,没有满天飞的塑料袋,主妇们个个挎着篮子上菜市,那篮子早熏遍了人间烟火气,浸透了菜汁和鱼腥,连缝隙里也充满着生活的酸甜苦辣。菜篮子多半是用篾,或纤维带编织成的。藤呢,似乎贵气些,像藤椅,一直是家具中的上品,而藤篮,则常能保持一副整洁的面貌。

穿黑色大襟衫的祖母,她微弓的身子携着藤篮,在巷口晃出晃入,那光景已是一幅旧照片。祖母的藤篮里装着一只大口盅,一把剪刀,一枚钢针,一只麻线球——那时她做缝补麻袋的活计。是出门拜访的话,那么篮里自然换了另一些东西:糕啊饼的。我记得那只用来盛饭的搪瓷大口盅,它有耳形的把手,圆圆的盖子。拈着盖顶那粒圆珠儿,就揭开了一盅饭,温热的饭菜香扑鼻而来。出门做工的人通常用口盅打点自己的午餐。盅里,是和桌上一样的饭菜,但小时候的我莫名地觉得,装在口盅里的饭菜特别香。我见过拉板车的,赶马车的,送蜂窝煤的,做木工的,歇工时,是那样热切地打开他们的饭盅。在阴凉的路边,那拉车的把车一靠,抬起手肘把额上汗水一挥,从随身带的篮子里抱出饭盅,席地一坐,就开起午饭来,吃得好香!辛劳半天后的午餐格外香甜吧,让人远远一望就感同身受。有一次,我蹲在祖母跟前,馋着眼盯着她吃盅里的饭,她就深深挖了两勺子饭菜送进我嘴里,满足着一个孩子的好奇感。

在不用篮子的今天,想起那竹篮子、藤篮子,有种乡愁般的感觉。比起那机器压出来的,用过即扔的塑料袋,一只提篮,可有情有味多了!它来自竹,或藤,本是些有生命的事物,是一种肉质的东西,手抚上去,你相信它会有知觉。在那敝帚自珍的年代,它一旦为你拥有,就驻足于你的生活中,不是匆匆过客,那自是一份缘。你不会像淡薄一只塑料袋那样淡薄它,你会怀着爱惜之情,善待它,小心使用、放置,掸去灰尘,擦抹干净,一年又一年。这就是老日子的醇香!

一只竹篮子,一只藤篮子,让人想到,它背后曾有一双巧手,是怎样用心编织着上面那一经一纬,藤和篾在她掌心里怎样欢跳着。或许是一双纤纤玉手,或许是结满厚茧、布满风霜的一双糙手,把一件好作品送到世上来。

世上多的是有心人,而大自然,赐人类以竹子、青藤及所有东西的大自然,不就是最大的有心人吗?人们将天地所赐之物捧在手里,琢磨着把它做成各种宝贝,一砖一瓦地建设着人间生活。天人之间,原是存在着奇妙默契的啊!

从前,提只篮子在手里,是完全无心的事情,不会想到去把玩它,当眼前再也找不到一只那样的竹篮子、藤篮子,当它终于只能成为记忆里一件陈列品时,望空追想它的模样儿,才发现它的精致美丽:篾片与藤条修理得那样匀称,经线和纬线交织得那样紧密,线与线接合得那样天衣无缝。结构是那样严谨,章法是那样讲究,棱角是那样分明。它波纹般的线条,它辫状的收口,它抽象画般的装饰,是那样好看!这就是人们的手工作品,曾经的生活舞台上的道具。当越来越多的人手上换了更轻便更卫生的一次性塑料袋、更美观更时髦的各式提袋,那些个竹篮子、藤篮子,就纷纷谢幕了。想起来,仿佛一个不经意,一切全变了!其实是自己无心,只顾赶路,忘了路两旁渐次退却的风景。我想,我们是该为新的事物而欢欣,但今天,面对一个塑料袋时代,我却不知如何欢欣。

且把那竹篮子、藤篮子深藏于记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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