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美终老

作者: 汤炳生2020年01月02日生活随笔

据小何介绍,老林年八十,五短身材。一生干过很多行当:最初是老师,后来当过农民、干过兽医、苗圃的护花使者、招待所员工、烈士陵园守陵人、福利院服务员等等,一直干到六十九岁。

老林出生宁波,他娘一直住人家(做保姆),他在上海师范求学期间寄住在舅舅家。按成份论,他是根正苗红一族。毕业后到中学当了一名老师。当他刚展开梦想规划人生,想着如何当好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时候,孰料他在中学求学阶段的几句牢骚话发酵、变形、扩大,一路追踪到他任教的学校,连“根正苗红”也救不了他,不仅开除了他的公职,还让他蒙受了五年的牢狱之灾……好在年轻的妻子和幼小的女儿没有离他而去,等他出狱妻子又为他生了个儿子,和他患难与共一生。

老林从小喜欢画画,丹青是无声的诗么。在沪求学时,他有缘遇上了海上着名大画家江寒汀,并在其家中学习两年国画。也得益于画画,他在农场改造的时候当上了服刑人员的宣传组长。出狱后,同一条埭上的人们除了在田里、在家门口场地上能见到他,偶尔去小镇的路上能碰到他以外,他一年四季躲在家里。直到他妻子前几年双目失明,老林才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他忙活在口粮田里;他侍弄于蔬菜地中;他洗衣晾晒,烧水煮饭……妻子原本不让他干的活,现在都由他承担起来。自此,家里弄得杂乱无章,只有儿女回来时才帮着收拾收拾。妻子双目失明后,他一天三顿都很马虎,往往是待妻子吃完饭后便把碗筷统统往水池中一放,便钻进小楼,到他的世界里去了。冬天里没见他出来晒晒太阳,炎热的夜晚没见他出来乘乘凉。

然而,一条“老林会画画”的爆炸性新闻震惊了乡野小镇,惊动了全埭的男女老少。于是有人来采访老林了,有人来向他求画了。

要不是他早年那个同班同学的“揭密”,没人知道他从监狱回家那一刻起,无目的、无奢望地痴痴地画画。

其实老林的同学也仅仅是说了句“他在学校时画画得好”,而对出狱后的老林他一无所知。

那天,我跟小何去老林家,见他那并不宽舒的卧室里,靠窗放着画画用的大搁板,搁板和床之间只能侧着身走。床上凌乱不堪,墙角堆着的不知是纸还是画。老林告诉我,他无论再忙,每天作画二到五小时,几十年了,天天如此。画画的事他从不张扬,也不许家人对外说道,以至连村干部和他的左邻右舍都不知道,待知道了自然又十分惊讶。

我问他画那么多画是不是想换钱?他说从来没有想过,即便现在有人上门要他的画了,他也从不讲价,让买家随便给,遇到话得投机的,他还毫不吝啬地赠送;我问他是不是想把画留给儿女?他说没考虑;我再问他,那你画画为了什么?他说就是喜欢。为了支撑他这个喜欢,为了支付不菲的纸、墨、笔砚和颜料的后期费用,他才坚持打工到69岁。

后来他领我们到一间小小的放画的地方,那用年月和心血积累起来的画作,一摞摞地堆放在竹榻上。我们很想解解眼馋,他便小心翼翼地将画一一展开:

《腊梅》,一派傲霜斗雪的风骨;《笑弥陀》,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钟馗》,虎目圆睁,嫉恶如仇;《观世音》,杨柳枝头的水,洒向人间都是爱……

老林说他用画笔描绘色彩斑斓的世界,让美浓缩在画面,让心声在画中绽放就足够了。

好,求一个和美终老,这正是老林一生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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