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树

左拉说过，所谓充实生活，便是“养个孩子，栽棵树，写本书”。孩子是养了一个，书也写了一本，树倒没有栽过，看来我的生活不能算充实。不过我家附近那片绿地倒是有许多悦人眼目的树，春天，我喜欢去那里看树，我最爱看木棉树。木棉树都长得很高，树干笔直，花硕大、红艳，一开开满树，有些奋不顾身的意味。树上却没有一片叶，在南方，在一统的常绿乔木、灌木、藤本、棕榈、竹类、草本植物中间，多少有些另类的味道，也就特别地醒目了，似乎在说，这样绚烂强势的花儿不需要绿叶的陪衬。我举头仰看，蓝天成了它们的背景，煞是好看。是的，只有蓝天才配得上做它们的陪衬。挺拔的树干把花朵们托举到高处，让你感觉一种大的力量，让你想到“奋发向上”这个词。因了这些，你不能不赞同它被称为“英雄树”是多么恰当，也不能不感叹广州市、高雄市、攀枝花市把它作为市花是多么英明的举措。那年在家养腿伤，正值春天，正是木棉树开花的季节，腿稍好的时候，就挣扎着去看它，带了相机去。远远就能望见树下那一大片红艳，还望见有几朵坠落，不是飘落，是坠落，我手忙脚乱地打开相机，还是没能抓拍到这有些壮烈的落红，掷地有声的落红。花坠落地上亦是让人喜爱的，那满地的鲜红，一点也没有枯萎的迹象，花冠五瓣完整，花蕊也是鲜崭崭的。没有哪一种花的落地有这般的气势，像是一种慷慨的赴死，让我想到“夭折”这个词，这世上的英雄从古至今亦是夭折的要多于寿终正寝的。又像是不让世人见其白头的美女。因此我对木棉花多了一份敬意。我更愿意把它们看作女中豪杰的。我想这“女中豪杰”也算“英雄”，这两者并不矛盾。我想起秋瑾，想起刘胡兰、赵一曼、江姐等等。是的，我更愿意把木棉树看做女性的，也许因了它的花的红艳。我在那里留了影，让一个园林的管理员给我拍的，两张，都是半身的，贴着树干。好像我是从它里面长出来的，从树里长出来的，我像树的一个分枝，我既是从树里长出来的，那么，我的花，我的红艳在哪里呢？这样的树这样的花令我羞愧。

过了些日子，我再去看的时候，它们就都长出叶子来了，渐渐地越长越多，叶子很好看，枝条互生，叶轮生，掌状复叶5至7枚轮生于枝茎端。到了夏天，我的腿脚也更好了些，于是我就常去那个地方。夏天，南方的夏天，叶子已经浓密成荫，盛极一时，树冠在很高的地方才打开，很扩大，七八棵树就可遮下一片天了，那些树叶排列好看又有序，仰看，在蓝天的陪衬下，像是偌大的一张艺术版画，那是一种有点震撼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