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春天里

作者: 疏泽民2020年01月16日唯美文章

仿佛知道我要来,那一滩野花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仰起小脑袋,绽开一张张金灿烂的笑脸,欢迎我这个闯入荒芜之地的不速之客。

确实有些荒芜。时值初春,湖中水位未涨,岸边柳色未青,裸露的北岸滩涂上覆盖着厚及脚背的细砂,其间夹杂着凌乱的砾石,以及干涸的淤泥。记得有人这样说过,“纵使途中一无所有,我们依然可以欣赏荒芜”。我就是这种心态下,走进这片早春的湖滩的。随着脚步的深入,我渐渐地感觉出异样:寥寂的湖滩上,先是数株浅绿的野草,数棵抽薹的野蒜,数枝嫩黄的蒲公英,接着是星星点点的小黄花;后来,小黄花越聚越密集,远远望去,犹如满天繁星,在湖光水色映衬的滩涂尽情地跳跃,欢呼,眨巴着清澈的媚眼。

清澈的媚眼是一种诱惑,它让我蹲下来,屏住呼吸,保持与野草最近的距离。茎秆不及半指高,花骨朵儿不及指甲盖大,花瓣单薄如绢,贴近地面的叶子有点像荠菜,透着历经风霜的沧桑。我不知道它的名字。世上所有的花草,原本无名,华丽或朴素,高大或低矮,强势或卑微,都活在自己的天地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些名字,只是人们为便于识别,或人为分类,而给它们贴上的标签,花草们并不知道。其实人做的很多事情,花草们都不知道,也不必知道,譬如眼前的这朵无名小花,它知道有一位远道而来的背包客,正在深情地凝眸么?

四周很安静,没有孤帆远影,没有柳笛渔歌,拂过湖面的悠悠南风放大了湖滩的空寂。就在半年之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裹挟着大量泥沙,沿着几条河道一路咆哮,在这里囤成一汪黄汤,将农田变成海洋,将水乡变成泽国。洪水退去,淤沙、砾石沉积在滩涂,犹如微缩版的腾格里沙漠。不知是风吹来还是鸟衔来野草的种子,飘落于黄沙之上,竟能落滩生根,从容地熬过寒冬,并在乍暖还寒的早春,在寂寞清冷的滩涂,以一种蓬勃的姿势,悄然打开自己,迎接春天的阳光。

不由想起墙壁上的爬山虎,砖缝里的凤仙花,岩隙里的青松,瓦棱上的狗尾巴草,它们曾在我童年的视野里,执拗地树起一面面旗帜,迎风招展。

于是相信,身处绝境的草芥,内心深处并不荒凉,那里驻扎着永恒的春天。

那么,我的春天在哪里?或者,我是否错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天?

回望走过的路,有荆棘,也有泥泞,但与这些卑微的生命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赤条条地来,终将赤条条地去。面对生活中的沙漠和砾石,不妨学一学湖滩中的野草,不忘初心,倔强地燃烧自己,尽情绽放自己的美丽。

想起作家刘亮程先生在《对一朵花微笑》中的一句话:“人没有草木那样深的根,无法知道土深处的事情。人埋在自己的事情里,埋得暗无天日。人把一件件事情干完,干好,人就渐渐出来了。”

不禁豁然。

往回走的时候,我看到湖堤外曾被洪水淹没的辽阔原野里,活跃着庄稼人忙碌的身影,他们或挖泥挑土,兴修水利,或扶犁挥鞭,春耕翻垡。想必,他们也在自己的春天里盛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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