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

作者: 王祥夫2020年01月21日生活随笔

那年去武夷山,原想写生,带了皮纸和毛笔以及平时根本就用不到的铜墨盒。及至到了那里,才发现武夷山几乎没有什么纹理可言,和黄山的那种到处都是皴法恰恰相反,而是圆咕隆咚的,看着好看,从芥子园那里学来的种种山石画法却都用不上。之后漂流了一回,一行人坐着竹筏,在溪水里忽东忽西地漂下去,不觉已到终点,两岸的山石也都比较圆,间以杂树,这样的山没什么好画。

之后便去看了那几株著名的大红袍,也觉得实在没有太大的看头,或者在心里觉得它不像是多年的老树,虽被红布条重重围缠以示珍贵。既来武夷山,买茶看茶是一大节目,武夷也只是茶铺子多,随便一家闯进去喝就是,也绝没有收茶水钱的说法。这和北京大不一样,北京的茶庄向来没有给你坐下来喝茶的说法,店面之小也不可能让客人围在八仙桌边大喝一通。而我对做茶工序感兴趣,别人喝茶,我却要到处看看。忽然对那晾茶的大竹匾也产生兴趣,想带一个回北方去,那竹匾之大,足可让一个小孩子在里边睡觉。还看了一回焙茶,那暗火根本让人看不到,只能感觉到它的热度,暗火上边是烘焙着的一匾一匾的茶。快到吃中饭的时间,便看一老妪在那里炒菜,一小碗清亮的油“哗”地一下倒在很大的锅里,小一点的竹匾拿过来,里边是青菜,“噼里啪啦”地倒在锅里炒了起来。因为那炒菜的油与鄙人在北方吃的麻油和菜籽油不同,自有一种陌生的香气腾然而起,被这油炒出来的菜也格外爽滑。一问才知道是茶籽油。而现在想吃茶籽油,非要花比别的油贵很多倍的钱不可。

北方人的饮茶习惯,最早,也就是砖茶与花茶。砖茶是隆冬的早上或晚上,放在壶里煮煮,便那样一碗一碗地喝起来,没有什么讲究,还有就是乡下人家必备的茶卤,也就是把茶煎到极浓,一如酱油般稠,临到喝的时候再用开水兑一下,真是极其方便。而现在这种喝茶的方法渐渐式微,那种非得下大力气才能破开的大块砖茶,也已经很少能让人见到。

去武夷,记忆中是看到了很红的单瓣茶花,茶花要好看,必是这种单瓣的才好。大红,鲜明,花蕊是一束,色如赤金,可真是好看,此花的花萼又是鳞片状,用焦墨圈圈点点,极是入画。白石老人画茶花便是这种,从来都只是画五瓣,多一瓣都不肯,用朱砂,红且厚实,然后是那一束高高的花蕊。茶花好看,但花店里很少有,茶花之好看还在于它的叶片,黑、绿、亮,此三字乃茶花叶子之神理。插茶花,最好是一朵两朵,如是两朵,最好一高一低,一朵在开,另一朵便只能是花蕾。而且必要有几片叶子去衬它一衬,黑亮的叶片衬大红的茶花,这样的花放在眼前,人便没有办法不精神起来。

我每天散步的那条街有三家花店,但从来都没有茶花出现过,它不出现也好,我便可以想念它。有朋友知我喜欢,不知从哪里剪一枝两枝给我,我便画给朋友,大红浓黄极黑,简单而没多少花样——单瓣茶花确实就是这样子,重瓣的茶花又怎能和它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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