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桐花下的小镇

作者: 冯杰2020年01月23日生活随笔

那一刻我看到阳光在小镇盛开的刺桐花缝隙里开始迷乱。

1935年1月红一方面军从这里揭开了四渡赤水战役的序幕。

第一眼我喜欢上这座小镇,如那一年初夏看到你的感觉。还有那些弥漫的味道征服了我,小镇飘满豆腐干、豆花饭、竹笋炒肉、凉拌折耳根的气息。

丙安小镇原名叫炳滩,因不时失火,有人说太旺了,建议改为加上三点水的丙来镇一下,第二年河水暴涨,又遭水灾。无奈后干脆叫“丙安”。不拖泥带水了,原色的丙安。

如果不是那一股革命的洪流贯穿,这座小城会一直在时光里瞌睡,白天它在水手的号子声里繁忙,深夜会静静地在时间里打盹。月光会滴落在蓝靛里,不声不语。

丙安是川南入黔古道上的一个小镇。我漫步石板街上,两边的客栈、茶馆、饭店、酒坊暗示我,昔日的丙安镇要比这热闹百倍,清乾隆年间对赤水河大规模治理后,小镇成为赤水河航运最繁荣的水陆码头,滇、川、黔三地盐船和商家必经的夜泊之地。这里有水手的健壮,女子的期待,石上的青苔,午夜的歌子。多少传奇骤然开始又平静结束。

我走在古道上,青石上不同时间段里也在走过军马、密语、食盐、情报、草鞋之声。侧身处凸起来一大块岩石,岩石上凿有一方鼻孔,我猜不出来,一问知道昔日船夫用于拴船。我摸了一把,上面系着昨天的江上号子,肯定还系着一丝情歌或耳语。

有生之年走过许多地方,独自或和好友,最是喜欢有风的小镇,尤其主人不把观者当客待,一如回家,一如脱鞋上炕。此时它就有风。我一漫步,把风搅乱了。赤水河两岸除了翠竹,还看到长满一种树,上面开着簇簇红花。我来自北中原,是首次见到这种树木,一位走过的担夫告诉我是刺桐花,让我摸摸上面的刺。我摘下一朵,惊心那花形竟像红五星,赤水河的风一时又乱了,草木有记忆,花是80年前倒在赤水河两岸故事里的未名者聚魂而成。

几天前,我看到红区一份当年红军牺牲名单,那些年轻人甚至名字都没留下。只有“黄上杭婆”“黄摇前排”“陈教花子”“邓做饭婆”“范大城门”“黄教化头”“黄义细才”“徐新桥头”,我奇怪怎么都是四字?又不像复姓。讲解员说:“找不到这些牺牲者的具体名字,上面有的是地名,甚至绰号。”那些在风中消失的孩子最小只有15岁,他们还是少年。

一阵风来,小镇上刺桐花的红全在风里慌乱起来。

此时是小镇下午。两边的饭香沉浮,酒香沉醉,我坐在一把古旧的竹椅子上看水上雾气慢慢升起,赤水河呜咽流淌,它还有个名字叫“美酒河”。一时我分不清是在土城还是丙安,我分明看到眼前拂晓的晨光降临,恍恍惚惚,冒出来一群挑夫在光影里浮动,如镜头特写,这一群挑夫肩上挑着一捆捆1935年的谷草,这一群挑夫说是用于城里的川军铺草。这一群挑夫们在光影里浮动,守城的卫兵这些天提心吊胆,分外警惕,因为传说那一群队伍要过来了。这时总感觉哪一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就前去盘问那些挑夫。挑夫开始不语,盘问紧了,有挑夫竟奇怪地说一口江西味的四川话。

坏了!检查士兵忽然明白过来了,知道大事不好,可已经晚了。那一群挑夫从草捆里果断地抽出藏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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