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再忆我的父亲

作者: 夏庆娟2020年02月02日美文推荐

三十年前的今天,父亲带着他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眷恋,带着他对美术事业的无比热爱,带着他对花鸟写意画的满腔激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是因公出差发生交通事故去世的,那时我还不到16岁。

父亲圆脸、高个,出生在郁山古镇老街,汩汩流淌的郁江河水陪伴着父亲走过了39个春秋。

我是家中长女,另有两个妹妹。父亲老说三个女儿如父亲心中的三朵出水芙蓉,个个清丽可人。

父亲一生重视对子女的教育,希望我和妹妹能好好念书将来有所作为。在我的记忆深处一直珍藏着父亲写给我的一张纸条:“夏娟,如果你现在不专心学习将来你的泪水会流成河。”这是上小学四年级时中期考试成绩差父亲写给我的留言条,清晰的记得那张留言条是放在我的书桌上的,其实那不是一张简单的留言条,那是来自于父亲心灵深处最深沉的爱。小学六年级我尝试着开始写诗,父亲就叫我准备一个笔记本,把自己写的诗都装进笔记本里去,将来要是成了诗人就可出诗集了!

父亲12岁那年爷爷去世了,留下一个小作坊似的面粉厂由父亲和父亲的弟弟、还有我的奶奶一起经管打理着,小小年纪的父亲就帮奶奶挑起整个家庭的重担。1965年,17岁的父亲成了当时南川县红泉仪表厂的一名工人,在那里开启了他人生的美术生涯,也开始了他对绘画事业的美好向往。父亲去世10余年后,我有幸遇到当年和父亲在厂里同住一个寝室的同事刘纯西先生,刘叔告诉我:父亲的勤奋好学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几十年都抹不去,当时他们20多人挤一个寝室,木棒和钢丝做成床,父亲和刘叔都是上铺,每天下班后,父亲就爬到自己的上铺用木箱当桌子、煤油灯伴着一直画到深夜,每个周末都跑到附近的山坡去写生,那个年代没有多余的钱去买笔墨纸砚,父亲用的是最普通最廉价的白纸、几支毛笔、水彩作绘画工具。刘叔还说:多年后当他在彭水县文化馆举办的美术展上突然看到了父亲的作品——一幅宏伟气势的《郁山太平桥》时,他甚为惊叹!因为在那个艰苦的年代、资料匮缺、没有老师,全凭自学能够将绘画坚持下来并取得骄人的成绩实属不易啊!

1966年父亲工作的仪表厂解散,父亲回到彭水郁山老家的集体制面粉厂当了一名会计直至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尔后进入郁山镇办企业瓦楞纸厂从事营销工作,期间一直热衷于学习绘画。1977年恢复高考,父亲也曾怀揣梦想、背起行囊奔赴重庆报考重庆美术学院,他看见排队报考的学员太多太多,连名都报不上就失望的回来了。 回来时还给我和妹妹买了有名的冠生园饼干,那年我虽然只有5岁多,却印象深刻。

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也是我十周岁那年,父亲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让日子过得好起来,曾种植蘑菇、制作米醋。他种的蘑菇形状大味道鲜,也让我和妹妹从小就目睹了蘑菇的生长过程,母亲说他放不下文人的架子,不肯把蘑菇拿到市场上去卖,结果都采下来送给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了。父亲做的米醋也很香,但是制作工艺非常复杂。记忆中父亲和母亲夏天顶着烈日到较远的山坡上砍了好多黄金叶(一种树枝)回来,说是用来做醋砖的,他俩的胳膊被晒爆皮了,肩上被绳索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印,那时我能帮上父亲的就是在父亲做醋砖时用我的小脚丫在上面踩呀踩,我和妹妹一边踩着醋砖一边与父亲一起背诵唐诗,直到把那醋砖踩结实;制作米醋最关键的一环就是炒糊米,每次用材火炒糊米时我就专门负责往灶膛里添材,火烧得越大越好,整个房间的门窗死死关闭、房间不能有风,等米胀起来满满一锅才算是炒糊米成功,而我的眼睛早已被材烟和米烟熏得泪汪汪的,应该说父亲做的米醋还是非常成功的,喝到嘴里细细一品是一种回甜的酸。

父亲一生多才多艺,除了熬制陈醋、种植蘑菇,还懂面条制作技术、闲暇时还会吹笛子和下象棋,但他最热衷的还是美术事业。父亲的绘画是多元的,他画过广告画、画过人物素描、画过油画、画写意山水画和写意花鸟画。记得父亲学画素描画时,家里来耍的客人都成了他的模特。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父亲很晚才回家,原来那天正好赶集,镇上来了一位外地画素描像的画师,父亲就一直在旁边观看他给别人画像,之后父亲的素描画有了长足的进步,线条变得更加细腻了。

记忆里,儿时的家中到处都堆满各类书籍和画报,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其中一本画报上印有孔乙己吃茴香豆的故事,正是由于父亲的熏陶使我和妹妹小小年纪就知道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郑板桥的竹、苏葆桢的葡萄。小时候,每当父亲作画时,我就在一旁给他磨墨,多想那样的日子能够继续啊!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父亲的创作作品曾多次发表于当时涪陵地委主办的群众报,他也曾有个小小的心愿——就是为自己举办一场个人画展,为了实现这个心愿父亲从1987年开始每幅作品都用整张4尺宣纸作画,父亲的最后一幅作品是一幅苍劲的松树图,提好了字,也盖上了印章,去世时还钉在门板上未取下来,我想一定是父亲还想继续欣赏吧!然而1987年初冬的一个下午,父亲带着他未尽的美术事业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最终举办个人画展成了父亲一生追逐的梦!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幅松树图或许正是他给我和妹妹最后的殷殷嘱咐:没有爸爸的日子,将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和曲折都要如松一般坚韧挺拔!

父亲去世很多年以后,我因为工作原因偶遇父亲最初的同事刘纯西先生,听刘叔记忆犹新地谈起父亲年轻时在红泉仪表厂的历历往事,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每每看到国家级、省市级的书画大赛我就在想:“要是父亲能参加该多好啊!”父亲那个年代住在边远的小镇、音信闭塞、从未参加过这些大型的书画大赛活动,然而父亲依然乐观、坚毅着!

父亲一生在美术事业上辛勤耕耘,用艺术的线条勾勒出生活之美、自然之美,他若在人间,定会成为中国写意花鸟画的佼佼者;他若在人间,定会成为郁山丹泉书画院的一员,或许正在为郁山古镇文化的传承和繁荣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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