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鸣唱

在乡下，秋虫的鸣唱从夜里到清晨，从清晨到傍晚，一刻都不歇。闭了眼，调匀呼吸细细来听，先是识别出三两种尤其响亮突出的声音，它们的曲调不同，节奏也不同；接着，会发现更多的声音在深处，此起彼伏。逐个用耳跟踪听到的声音和整体倾听所有的声音，很不相同。用“交响乐”来形容果真是没错的，远近高低快慢有别的虫鸣声，在注意力切换之下，变化出一个怎样轻盈优美的声音的世界啊，很难想象，没有这些之后的一片死寂，会是多么难熬的秋夜。

其实对自然的感悟与审美应当是老早以前就有的事了：因为别致的景色描写，或找到一个恰当的比喻，作文本被老师画上一溜儿的红圈圈，那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但是人的注意力是这么一种神奇的力量：你也许此前完全无知于一个世界的存在，一旦机缘来到，意识就像延伸出一片新世界，会看到不同的风景。从此多了份流连，生活里也才真正有了鸟语花香。少年时的启蒙大约只算是萌芽，要懂得自然的好，还是要经过几番春秋，在成人的世界里待到足够长之后。

秋夜的心情，清爽不过王维的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丰美不过稼轩的词：“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些古典的宝贝，总是方便又可靠的，会像梳子一样地篦去潜藏的杂质，把心绪整理得再柔顺些。

城市里也是有虫鸣的，混合着马路上的车声。比如今夜，窗下的一只唱得格外卖力，但就有些不纯粹、不过瘾。不由翻出班得瑞的碟片来听，只闻排箫在秋夜里飘，四下就即刻宁静了，一碟碟地听，在湖边海岸、森林原野感受风声与雨声、阳光与月光，班得瑞就是秋夜的心情，没有什么可以比此时更欣喜安宁。“音乐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语言——它越过了正常的逻辑思维，直接向人们的心灵倾诉。”

逻辑消失了，其他的也退去了。就只道天凉好个秋吧，淡淡的一句话，都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