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吃糕

作者: 雨君2020年03月13日生活随笔

读唐诗三百首,偶发现孟浩然一首《过故人庄》,觉得亲切,遂即记之:“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具鸡黍”杀鸡做黄米糕。黍即黄米。孟浩然是湖北襄樊人,但他不知转悠到哪里了,好朋友又杀鸡又做黄米面糕热情地招待他。临走还说重阳日还来,想必老朋友重阳日还给他“具鸡黍”吧。不消说,黄米面糕,炖鸡,一定很美味。我的故乡在山西晋北,故乡人待客,必杀鸡做黄米面糕,且重阳节也吃糕,孟浩然的“古人庄”与故乡风俗相同。这样的感情,是旁人不易领会的。

故乡人把黄米面糕作为待客主食,不仅因为黄米是特产,还因为黄米面糕软绵、筋道,解饥、顶饿口感好,更主要是因为糕是高的谐音,吃糕意味着步步登高,生活越过越好。黄米面糕不只是待客饭和重阳节主食,还是故乡人过年,搬家,过生日,办喜事的主食。故乡历来叫办喜事为“吃糕”。你看吧,但凡遇见个人一问:“你干啥去了?”“到谁谁谁家吃糕去了。”“记住提醒我,到多会儿多会儿我要去吃糕。”自然知道此人是要去参加喜宴,当然到了喜宴上可不是仅仅只是吃糕,有菜有酒,可主食一定是糕。这几年人们腰包粗了,腰杆子自然硬了,有的为了排场和省事,一般都在饭店办喜事,主食的品种也多了起来,有烧麦、奶油馒头、米饭、饺子等等,但糕是不可缺的。

不过,晋北人吃糕的习俗,也不能一概而论。以雁门关为界,关外人家吃的是素糕,不经油炸。吃饭时外加一碗烩菜,叫做“杂菜泡糕,一吃就饱”。关内忻、定一带吃的则是油炸糕。且定襄有一句流传民言: “扁担扁担软悠悠,担上黄米下忻州。忻州爱咱的好黄米,咱爱忻州的大闺女。”定襄盛产东坡黄米,小伙子们挑着两罗筐黄米,一边行走一边哼唱着抒发爱情的小曲儿,心里热乎乎的。这首民谣把定襄的“好黄米”和忻州的“大闺女”联系在一起,真是妙趣横生,耐人玩味! 常常听小伙子们插诨打科,“去哪里?”“量黄米。”量黄米的意思就成了找对象,找相好的象征了。

到潞城后,风俗变了。潞城没有黄米,不吃糕,吃面。“去哪呀?”“吃面。”“谁谁家吃面,叫你没有?”“叫了。”一听“吃面”就是办事宴。不论红白事,不论过满月或者圆羊,一律吃面,炒一锅烩菜,煮一锅机器面,围一大伙哄抢。刚开始到潞城真有些不适应,总觉得面天天吃,办事也吃,一点也不稀罕。只要是谁家叫我去“吃面”,我只随礼,不吃饭。后来熟悉了,也无奈了,只得入乡随俗,即便是不喜欢吃机器面,即便是不喜欢去挤进人堆里抢,也得等到最后捞个锅底应付几口。这几年,人们生活也好了,“吃面”也不只是吃面了,也吃饺子,卤面,花卷,炒饼,炒面片等。入乡随俗以后,渐渐地喜欢上了潞城这种乡土文化,也喜欢上了大锅菜,渐渐地放下斯文,也挤进人堆里去“抢”饭,甚是热闹有趣。

潞城不过重阳节,我自己过。从超市买来糕面,不杀鸡,熬一锅家乡大烩菜,拌一盆家乡凉菜(主料:土豆丝和土豆粉条),温馨实惠。只是糕不好做,得禁得起高温考验,还得和好面。面和的软硬要把握的恰到好处,软了拿不起来,硬了蒸不熟。和到像做疙瘩汤的样子,然后一层一层把黄米面均匀铺到笼屜上蒸。气上来后,蒸半个小时左右出笼,稍晾一下,取出来便开始揣糕。蒸过的黄米面又烫又软又黏。我最发愁烫手,手掌一触到热辣辣的糕面就立马缩回。狗咬刺猬,是无法下口,我是糕面高温,无法下手。面又黏,手上要不时地蘸上凉水来揣。有一次做糕,即便蘸上冷水也不顶事,只好给母亲打电话,询问良方。母亲让我把莜面和油拌起来,蘸手上。果真,手沾油和莜面不粘手。再揣,直到把黄米面揣揉成面团后,就可捏素糕了。素糕是未用油炸过的糕,但我喜欢油炸糕。而且是麻油炸糕,有股融入乡情的香味。

同事知我会做糕,常常在医院发起聚餐,让我做糕。大概是大家平素都不会做糕,又喜欢吃糕,我边炸糕,她们边吃,也不忌讳雅不雅,争先恐后地拿手抓着食之,一边咀嚼品尝,一边赞不绝口:“糕哦糕,就是高!”情不自禁地借用电影中胡汉山的剧词插科逗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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