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刀韭

作者: 王太生2020年03月14日生活随笔

末刀韭是书中的末页,排队的末尾,韭菜中的末代皇帝。

末刀韭好吃着哩,有一天和母亲坐在日头下,谈起末刀韭,肥嫩、鲜香,有韧劲,炒肉丝、炒鸡蛋都行。吃过末刀韭,到菜市上转悠,心里老想着能遇到末刀韭。

卖末刀韭的农人,大多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儿,守菜市一角,成捆成梱的末刀韭码成一堆。卖末刀韭,论捆不论斤,2元一捆,买回去,慢慢地择,细细地理,理去枯叶杂草,油锅清炒,或者包饺子吃。

韭菜要吃头和尾。头刀韭和深秋的最后一刀,有初遇的欣喜和最后的依恋,同样滋味悠长。

头刀韭,细嫩,有毛茸茸的拱地初生状,让见惯了一冬天草木萧条景物的人,心生欢喜,适宜炒螺蛳头;末刀韭,有草木更替的离愁,留下的鲜香味道让人回味。头与尾,会想到“虎头豹尾”、“龙头凤尾”……这些词来形容韭菜。一次饱满的生长,精彩开始与完美收官,就像一篇文章的开头与结尾。

杨凝式的《韭菜帖》中没有提到末刀韭,他昼寝乍起,腹中甚饥时,正是夏天,友人馈赠美味韭花。如果是换在秋冬,吃过末刀韭,他会在《韭菜帖》中添上一笔。

韭菜到了末刀韭,可做年终小结。我们这地方,长江下游的江岸,地气氤氲,吃过末刀韭,大冬天才算真正开始。

大冬天苍凉浩大,万物俱寂。韭菜匍匐土表,末刀韭如果不割,会辜负了最后一茬美味。

锄刀,还是那把雨夜剪春韭的锄刀,那把在诗中存放了千年的农具,落在上面的雨滴早已风干,刀刃依然锋利,木柄包浆沉静,只是用它来割末刀韭,一年岁月,首尾相衔,流光接力。

末刀韭,一岁野外绿韭,戛然而止。

韭菜这个蔬菜,是菜中挺好玩的小厮。割了还长,长了又割。春天,爆春韭。到了秋冬,屋后田园还在,只是稍显寒芜,可割末刀韭。

我喜欢的情境,是在微寒的夜晚,和朋友出城八九里,择一乡野小镇,坐在土灶干柴,热气腾腾的小酒馆里。点菜时,会对酒馆的人说一声,“老板,来一盘淸炒末刀韭!”

韭菜耐长,农人栽韭菜,栽一次就够了,到了深冬,枝头寒雀啁啾,快下雪了,农人想起了什么,他赶紧拿一把锄刀,下地割末刀韭。

有些蔬菜终要暂时匿迹,这是植物与自然的生长规律。

这华丽的一割,成为秋冬的绝响。想要吃露天的绿韭,只有等到来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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