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散文

2020年03月31日好文章

父亲不爱吃肉

文/杨小霜

早上在一家面馆吃早饭,偶遇一对父子。

父亲看起来有些苍老,脚上穿着一双解放鞋,粘着黄褐色的泥巴,裤腿上却没有一点泥,一件臃肿的棉衣遮不住他那有些单薄的身躯。他的脸看起来还算平整,没有多余的皱褶,可是皮肤的颜色是一种特有的古铜色。

儿子跟在他的后面,约摸十七八岁。身着时髦的牛仔衣裤,小平头,皮肤白皙,个子高过父亲,看体型,体重也要重过父亲。他手指快速地智能手机上划来划去,一边应答父亲的询问,商量吃什么口味的面条。他始终不看父亲一眼,这让我有点心寒。

父亲看着墙壁上的面条价目单,儿子说“来一两牛肉面”的时候,他的脸上依稀有些不高兴。父亲皱着眉头看着儿子说:“一两哪够啊,你可不能饿着,正长身体呢。”

在等待面上桌的时间,父亲从口袋里掏出并不厚的零钞。我用余光望去,看见他手中最大的钞票就只有四张五元的,其余的全部都是一元的。

父亲坐在儿子对面。老板端来了两碗牛肉面,分别放在两人面前。在老板还没有将面条放稳妥的时候,父亲就小声地说道:“我不爱吃牛肉。”他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全部夹到儿子碗里,然后大口吃起面来。

儿子也不拒绝,依然低着头大口吃起来。老板听到父亲的话,就说:“你不爱吃牛肉,可以要碗小面嘛。”父亲只是低着头吃着,并不理会。

我一边吃一边听父子俩的谈话。儿子说要去超市买饼干,父亲焦急地说:“饼干哪里吃得饱?”对于经常干体力活的父亲来说,饼干是根本吃不饱的,可对于儿子来说,饼干只是解馋的一种零食。

看着这对吃面条的父子,我心里特别着急,这位十七八岁穿着光鲜亮丽的儿子知道父亲为他默默付出的心思吗?我不敢去妄自揣摩,但我对这样一位父亲充满着敬畏之情。

父亲真的不爱吃牛肉?或许是真的,但或许是从儿子降临在这世界上的那一天起,他为了省钱、为了让孩子吃得好而变得不再爱吃牛肉了。想起家里面也有一位说不爱吃肉的父亲,我热泪盈眶。

父亲的眼泪

文/王兴全

父亲一生中流过两次眼泪。

那时生活太苦,看着一家老小忍饥挨饿,爷爷在冰雪初融的二月下田摸鱼捉蟹,却不料被一条色彩斑斓的仅有小拇指粗的毒蛇咬伤。本已家贫如洗,这下更是雪上加霜,没有钱医治,爷爷便采了一把草药嚼烂敷在伤口上。

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之后,爷爷终究未能抵挡住蛇毒的攻击,撒手西去。爷爷去世后,奶奶也忧郁成疾,一病不起。临终之时,奶奶指着三个孩子对父亲说:“你……你,你要……把他们带大。”

奶奶去世的时候,父亲只有14岁,手下还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幺叔那时刚会爬。听了奶奶的话,父亲嚎啕大哭,从此自己再没有了父亲母亲,从此自己将独自撑起那叶汪洋中的小舟,与命运搏击。

幺叔三岁的时候,跑到三奶奶家门口,望着三奶奶吃饭,口水滴答响。三奶奶的大儿子是副乡长,二儿子是村长,三儿子是多年的老队长,家族人口众多,势力庞大,无人敢惹。

三奶奶恶心幺叔那副馋猫相,甩手给了幺叔一巴掌,打得幺叔嗷嗷大哭。父亲闻声而至,一把抱起弟弟。三奶奶迁怒于父亲,折下一根黄荆条子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边打边骂:“你几个有人养无人教的杂种,望嘴望到我这里来了,老子不打死你们就不是人!”

曾经在集市上以一敌三的父亲一声不吭,任凭荆条雨点般地落在他的背上、手上、脚上,只是死死地护着年仅三岁的弟弟。

回到家,幺叔哭着问:“别人家都有爸爸,我们怎么没有?哥,你去给我买个爸爸回来,好吗?”听到这话,我年仅十七岁的父亲眼眶红了,揩干了弟弟脸上的泪痕,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躲进一个无人的角落,伤心哭泣,将一个大男孩的无助与委屈尽情倾吐。

如今,父亲已经年逾七旬,姑姑和两位叔叔也早已成家立业,子孙满堂。看惯了世事看淡了生死的父亲早已不再自伤自怜,但父亲的两次流泪却深深地留在了我们后辈人的心中,因为,那是对亲人最温情的思念,以及对命运的不屈抗争。

父亲,祝您生日快乐

文/心之W

今天是父亲87岁生日。这些天我还在北京,不能回去陪老人喝一杯酒,好在老母亲、爱人和妹妹他们都在海安。我只能打个电话回去,祝父亲生日快乐!父亲接的电话。他这些年听力有些衰退,于是,叫家里人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这回听见了,听到我的声音,老人家显得很高兴。父亲的声音仍然显得很有底气,我放心了!晚上,我一人在北京照例也点了一炷香,下了一碗面,祈求菩萨保佑我父亲健康长寿!

父亲的生日正好是腊八节,从出生那天,他就注定是有福之人。我常常想,父亲出生的那个日子,大家该是多么高兴啊:一边是天降大人,喜气洋洋,一边是举国腊八,一片祥和。

父亲出生在一个还算富裕的大家庭。听父亲说,我祖父一共弟兄三人,祖父最大,曾祖父去世后,祖父当家做主支撑这个家。祖父弟兄们子女都不少,一大家子一起吃饭有30多人。父亲说,虽然那时他隐隐约约也感受到家族成员间也有小矛小盾,但是,有祖父镇着、捂着、领着,大家就齐心协力往前奔,家庭逐渐走向兴旺,最终发展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富农家庭,以至我至今还记得,文化大革命期间,祖母头上曾有一顶那时令人胆寒、至今值得骄傲的高帽子。

父亲兄弟姐妹7人,他最小,有四个姐姐,两个哥哥。因为,他是当时家族中最小的人物,所以,不管是家人,还是当时的长短工,大家都非常喜欢他,他也自然成了当时家族中唯一特别机灵、特别惹人喜欢的宠儿,除了吃饭穿衣,上学也是一路绿灯,以至一直上到省泰州中学毕业,这一切造就了内心强大而生动、处事稳重而理性、待人温和而慈祥的父亲。

小时候,我很喜欢父亲,是因为深切感受到父爱的伟大。记得我好像是5岁那年的春天,我患病在小镇的医院住院,感觉睡的地铺,天冷得很,父亲和母亲轮流守着,只感到他们的环抱是那样温暖。

父亲走过很多学校,我印象最的、离家最远的一所学校是唐庄小学。我6岁那年,父亲在那里做校长。当时,宿舍在校区最北边,父亲的宿舍在那排房子最东边。父亲一个人每天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还要照料我,非常细心,非常辛苦!尽管这样,父亲非常乐观,他总是笑呵呵的,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笑声。

对父亲印象特别模糊的时段,是我在老家上小学那些日子。那时,只感到父亲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很少。记得没到周末,祖母和母亲就站在家门口向南眺望,一边看一念叨着,说是父亲要回来了。于是,我也站在门口南望,希望能看到他回来,可是往往等要很长时间,才听见祖母叫起来,回来了回来了,然后拉着我指着原处的一个人影,说,就那个就那个。是的,只记得,他走路很夸张,头有点儿向前倾着,两个臂膀使劲儿的摆,也许是想尽快到家吧。当然,我们站在门口等待也并不是每次都能等到的,祖母和母亲心里也不很放心。难怪母亲经常说,父亲年轻时也是一个工作狂,出家无家,一心扑在工作上,他工作期间,学校总是被作为先进典型受到表彰。因为,父亲很少在家,所以那时他的样子,我确实没有什么印象。虽然如此,有两个镜头我至今还是刻骨铭心:

第一个镜头:那天估计是星期日,要么就是假期中,父亲给我买了一盒军旗,叫我坐到小方凳旁边,他坐到我对面,对我说,咱们一起下棋吧。我说我不会,他就一边做我的对手,一边又站在我这边成为我的战友,两军对垒,硝烟弥漫,不亦乐乎。在小学时代,这是我体验到的和父亲子在一起的最快乐的记忆。那时我想,父亲也和我一样,竟然也喜欢玩,感到父亲特别亲和。

第二个镜头:这是我至今想起来都感到羞愧的事。尽管我长大后特别喜欢数学,数学成绩也很好,以至中考数学考分100分得了98分,但是,我小学的时候对数学的一窍不通是我印象特别深刻的。记得那时,我对于计算正方形面积公式很不理解,不知道父亲是怎么了解到这个情况,有一次,他在和我下完棋后,突然要我说出面积计算公式,我吞吞吐吐背诵以后,父亲从书上找到一条应用题要我做,我两眼发呆,无从下手,无地自容。父亲没有责怪我,只记得他比划着这小方凳的面对我说,小方凳的这个面儿小,就是说他面积小,我们吃饭用的方桌那个面儿大,我们就说它面积大。接着他把方凳面用笔划了很多小方块,然后,用了好几种方法让我计算出小方块的数量,最后,我竟然就理解了计算凳子面和方桌面的大小为什么是长乘以宽、边长乘边长,真正理解了面积以及面积计算公式的涵义。我后来上大学不是学数学专业的,但是,现在想起来,父亲的这种将概念和实际事物演示结合的理解和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就如现在的“数形结合法”,不但影响了我以后的数学学习,同时也影响了我以后学习其它学科,甚至是从事的工作。

父亲是1981年离休的。他心态很好,离开工作岗位的日子,他非常适应,因而,他的身体一直很棒,这是我们一家子都值得骄傲的事。父母亲一直与我们住在一起,我感到他的生活起居很有规律,早睡早起,坚持每天锻炼身体。父亲常常说:一定要把身体搞好,不给大家添麻烦!父亲退而不休,非常勤劳,至今还抢着做家务事,他说,手脚能动就是幸福,能动就要力所能及。父亲不讲究吃、穿,他非常崇尚艰苦奋斗、勤俭节约,从不乱花钱,更不搞铺张。给他买件新衣服,他总说太奢侈了,总是舍不得穿;旧衣服,舍不得丢弃,即使破了,还叫母亲帮她补补再穿。晚上,电灯总是迟迟不肯打开,有时,我们下班回去,看到家里熄灯瞎火,以为他不在家,没想到,打开家门,他尽然在里面笑嘻嘻的说,你们回来啦。节约用水,他是一贯坚持的,洗脸、洗菜的水,舍不得倒了,说是还要用来浇花草、冲厕所;自来水舍不得用,总是尽量用井水,说是冬暖夏凉,他适应了。有个伤风感冒、头昏脑热的,总不愿去看医生,虽然全额报销药费,可是每次总是嘱咐医生要尽量少开药,说是政府也不容易。

我常常想,父亲很多方面都应该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也常常把父亲的故事讲给我女儿听。虽然,我讲的并不生动,但是,每次,女儿总是听得那么专注。今天早上,懂事的女儿也说,要祝爷爷生日快乐!

我爱人真是个孝顺的好媳妇,昨天就打电话告诉我,说准备去买些菜,晚上回去,给老人祝寿。

我打电话回去的时候,得知小妹妹今晚也回家了,老父亲一定非常高兴!

父亲,今天是您的生日,原谅我不能回去陪您!

腊八,这个不平常的日子,我衷心祝愿父亲健康长寿,福如东海!

父亲的肩膀

文/ZOZAXION乘源

“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每当我听到崔京浩这首歌唱父亲的歌时,我就会想起小时候父亲常用肩膀扛着我走在山路上的那种幸福感,同时心底也会有一种莫名的伤感,随之对父亲的一种忆念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记得还是1970年的金秋九月,那年我还只有8岁,父亲老早就从自家屋后的一棵桔树上摘下了满满一篮(用竹篾编织成卵圆形只用一个肩背的竹篮)黄澄澄的蜜桔,他要去离家40多里山路的区里集市上用这些桔子换点油盐零用钱,于是,我也有机会进一回城(那时的区政府所在地对我们山里人来说,就是城市)。太阳刚露出对面山头的时候,父亲肩背着那篮桔子带我走上了羊肠式的山路。从我家到区里,40多里山路中有30几里青石板路,路的两面是高耸入云的大山,路的下边是20多米高的悬崖,悬崖下边是顺山脚婉延而下的小河,这条小溪式的小河却有一个豪气冲天的名字-----横江。我和父亲沿着横江的青石板路顺江而行,我在前面蹦蹦跳跳,父亲在后边背着背篮“叽嘎叽嘎”响,每走一段路,父亲都要把肩上的竹篮换一个肩背,父亲似乎走得很吃力。我偶尔回头问问父亲肩膀背痛了吗?父亲总会说不痛,并说:“这算什么,搞双抢从水田里挑谷子比这苦得多。”

经过近4小时的急急赶路,来到区里集市已近中午,山区集市人们来得迟,散得晚,尽管已近中午,但陆陆续续还有村民挑担背筐朝集市走来。父亲牵着我的手找到一处空地,把肩上的背篮放下,父亲的额头和脸上淌挂着亮晶晶的水珠。我与父亲蹲了下来,见父亲时不时用双手分别拍打两个肩膀,我就起身站到父亲后背,用双手给父亲捶肩。我从父亲散开的衣领处看见父亲的肩膀有紫红的印痕。父亲很高兴:“蛮懂事了,从你一岁起把你扛在肩膀上走山路去外公家,一口气走几十里不要你下来歇气,现在肩膀越来越不行了,等明年‘双抢’时你也要跟我去田里学着挑谷子,帮家里挣点工分啦。”

我一边给父亲捶着肩膀一边把头顶在父亲背脊上:“好,我明年去田里割禾、递禾、挑谷,给家里挣工分。”这时,有阿姨提着小竹篮过来看桔子,问价。父亲要我不要捶肩膀了,我停了手蹲在父亲身边。父亲起身对那阿姨说:“六分钱一斤,你先尝一个,蜜桔,很甜。” 阿姨说贵了吧,但还是蹲下来从背篮里挑选桔子,并拿了一个小的剥皮吃了两瓣,笑着点头:“甜,是很甜。”于是,她选了大半篮。父亲给她称秤,秤尾翘得高高的,说:“六斤三两,再拿一个,三角八分钱。”

父亲从六分钱一斤逐渐降到四分钱一斤,背篮里的桔子已所剩无几。太阳从摆背篮的前方也移到了我和父亲的后背。父亲背上背篮对我说:“差不多怕有下午2点多了,饿了吧,买两个油糍粑吃了就回家去,今天也卖了三块钱。”父亲便带我走到一个炸油糍粑的小摊前,拿出一角钱,买了三个油糍粑,给了我两个,父亲只吃了一个。

父亲背着只剩了几个桔子的背篮,带我走上早晨来时的山路。我已没有了早晨来时那股蹦蹦跳跳的劲儿,懒洋洋地跟在父亲后面。父亲见我这付样子,就蹲下来让我坐到他肩上去,我想起给父亲捶过的肩膀,特别是那紫红的印痕,何况我见父亲此时精神似乎也不佳,加上父亲早晨在家里吃了四个红薯到现在还只吃了一个油糍粑,我就不肯坐。父亲就抓过我的两只手,蹲下来把我身体拉到了他的肩上,让我坐好了。父亲站起来,叫我左手抓住他左肩上背着的背篮背带,右手则拉紧他举起的右手,就这样坐在了父亲的肩头,我感觉父亲的肩膀虽宽但不厚实,且有肩骨顶着我股部微微疼,同时我也感觉父亲在轻轻喘气,我要下来,父亲不让。父亲双肩扛着我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叭哒叭哒”的回声,我就随着这节奏昏昏欲睡,而父亲似乎感觉得到我的睡意,时不时用一只手拍拍我的屁股:“抓稳,不要睡觉。”我当时就想:如果父亲背着我,我就可以在父亲背上安心地睡了。

太阳下山时,我和父亲回到了家,母亲正背着妹妹在喂鸡鸭。见我坐在父亲肩上,赶紧奔过来将我抱下来,用责备的口气说:“你父亲自己身体都不好,这么大的人了,还坐父亲肩膀上。”我辩解说:“我不肯坐,是父亲硬要我坐的,父亲又不背我。”母亲斥责道:“你父亲能用背背你吗?要能背他不背吗!”直到1年后我父亲因病去世时,母亲才对我说起过父亲不能用后背背我和弟妹的病因,所以总是用肩膀扛我和弟妹们。

父亲的肩膀给了我童年时最甜蜜最快乐的时光,父亲的肩膀让我小时候感受到了最大的幸福,父亲的肩膀是我一生中最难忘最值得回味的情怀。人们常说“父爱如山,”而在我心中,父亲的肩膀就是两座大山,他给了我今生最伟大的爱。

父亲

文/半尘亦飞

龙应台在《目送》中写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每次看到这段话,心里都五味杂陈,酸酸的、苦苦的,看着父亲生前的照片,想起他生前的点点滴滴,心里疼痛不已。虽说不必追,有几人能释怀、能放下,可话说回来,既是追,又能有几人能追上。

父亲的一生,太短、太苦、太累了,农忙时节种地,农闲时间打工,既是过年过节,也只是匆匆休息一两天,风里来雨里去,从未歇息。苍天无眼,命运不公,四年前的一天,他被查出胃癌,虽然成功做了病灶的切除手术,但终究未抵抗住癌细胞疯狂的滋长和侵扰,短短三四年间,他由一个壮汉变成骨瘦如柴的老人,手上没劲,背驼了,头发掉了,甚至视力模糊,时常疲倦瞌睡……既是这样,他还想再为子女做点什么,唯独没有自己?

2018年下半年,父亲的病情明显加重,身体越来越差,经常一睡就是大半天,随时都可能不再醒来。记得那次治疗,医生对我们说:“你爸爸是个坚强的人,住院期间很少吭声,但我知道,他真的很痛。这次治疗后,你们也就不用再来了,照顾好你父亲,他的生命特征已经开始衰退,可能时日不多了”。人世间最残酷的事,也许就是眼睁睁看着至亲生命开始倒计时,却无能为力,还要强装欢笑。这种场景未持续太久,就在春节前夕,父亲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带着疼痛、带着无奈匆匆走完了人生路,这一次,他永远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

父亲,今生你我缘分已断,愿来世再续前缘,我再做你的儿子。

父亲,今生你遭受太多苦难,愿你在天堂一切安好!

父亲的远方

文/董军

老年的父亲异常饶舌,常常絮絮叨叨地对我述说他故乡的往事。那往事像涨潮的水,从父亲的嘴里喷涌而出,漫过我的脚踝,涨至我的膝盖,最后涌到我的胸口。父亲在这座生活了60多年,并且娶妻生子、儿孙满堂的城市里描画着他故乡的人和事,那感觉就像坐在故乡群山的怀抱里,徜徉在故乡乡间的小道上。于是我知道,父亲的魂,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故乡半步,他内心里魂牵梦绕的,依然是故乡那绵延不绝的群山,灰暗低矮的村落。

我曾陪伴父亲回过一次故乡。坐了一夜火车,又改乘班车3个多小时,就来到了父亲出生的村落。那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村庄,村外面有一座桥,把村庄与外面喧嚣的世界勾连在一起。村庄深处是高高低低起伏的群山,我的祖先们都静悄悄地躺在群山中的一个斜坡上。那次回去是给他们迁坟。原来的墓地太低矮了,要迁到高处去。那次故乡之行,我没有留下太多的记忆。唯独那座桥,给我印象颇深。父亲站在桥上,看着桥下缓缓流淌的河水,告诉我,他当年就是从这座桥开始了军旅之途,开始了一直延续到现在的人生之旅。

父亲当年离开他那偏远贫瘠的故乡,是瞒着家人的。那是1950年,父亲偷偷报名参了军。当时家里分了田地,希望他能像其他人一样,过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到了部队,他才哆哆嗦嗦给家里写了信。家里的回信无疑是痛声大骂。父亲在军营里很快成长为一名技术熟练的汽车兵。三年以后,父亲要求转业,回故乡工作。父亲的心里始终装着故乡与家人。当他的档案途经这座城市的时候,被留了下来。后来,我的出生让父亲灵光一闪,找到了赎罪的机会。他让阿婆来带我,以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把阿婆的户口迁到这座城市,到城里享享福。那之前,父亲一直不敢回老家,偷跑出去当兵一直是他背负的一个沉重的十字架。几年以后,阿婆故去了。但将阿婆的户口从乡村迁到城市毕竟是父亲一生中的伟业,阿婆毕竟到城市里生活了几年。这件事情让父亲回乡的时候挺起了胸膛。

父亲的故乡离这座城市有600多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当年,父亲经常驾驶解放牌汽车跑长途,偶尔会有机会经过家乡的周边。他抓住机会,想方设法多跑些路,回故乡去看看亲人。父亲每次回去,会买些糖果,还有十几斤面条。那些年月,面条可是极珍贵的好东西,不但要钱,还要粮票,在父亲的故乡是当菜肴来享用的。结果是,我们自己那个月会好些天填不饱肚子。有一年冬季,年关将近,叔叔突然来到我家,第二天就匆匆走了。父亲和母亲却大吵了一架。多年以后父亲告诉我,叔叔那次是来借钱的。叔叔的儿子阿富病得不轻,没钱医治。父亲给了叔叔80元钱。那几乎是父母亲一个月的收入。父亲那一辈的家人中,只有他一个人在城里工作,他觉得,他有责任帮所有家里人的忙。

父亲说起老家的事,浑浊的眼睛有点恍惚、缥缈,那颤颤微微的眼光,似乎穿过时空,洒落在故乡的泥土上。早些年,村里要修一条村道,他捐了500元钱。村头宗族的寺庙要修葺,也捐了500元。那些工程的捐助者都会在碑上刻下名字,万古流芳。父亲不在乎流不流芳,他说,尽一点心意吧。父亲退休以后有时间了,身体还好,每隔几年回去一次。开始几次,他很高兴。他看到广袤的田地里遍植了农作物,一派绿油油的景象,家家户户都盖了房子。后来他却高兴不起来。落到他眼里的,是大片大片荒芜的农田,各种叫不出名的杂草在田里疯长。年轻人都到城里去打工了,留下的都是老人、孩子。

有一件事对父亲的打击颇大。大伯有一天晚上摔了一跤,就长眠在了臭烘烘的茅房里。他的几个孩子当时都在外地做事,到了第二天才被外人发现。父亲为这事焦躁不已。他打电话回去,吩咐家里一定要留人啊,老人不能没人管啊。父亲的话等于白说,该出去的照样出去,乡村的生活依旧按照固有的脚步在流转。父亲走在乡间的小道上,看到家乡的日子在逐渐丰裕,可那片昔日丰饶的土地却变得残缺不全的荒凉,村外那座桥上的行人也凋零稀落。那以后,父亲突然就变得真正的衰老了,他基本上闭口不提老家的事情。

迷蒙的雨天里,晴朗的阳光下,衰老瘦削的父亲喜欢独自一人站在阳台上,咂吧着嘴唇,默默地向远处凝视。他是在遥望他的远方,他的故乡么?

和父亲的距离

文/羊白

小时候,父亲在铁路上工作,几个月才回一次家。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从来没有抱过我,肢体接触会让我们觉得不自然。记得有年春天,放学路上,我们一帮同学叽叽喳喳地说话,某个同学胳膊把我一捣,说,你爸回来了。我抬头看,五十多米开外,果然有父亲的身影,父亲的肩上,挂着一个黄挎包。无疑,那里面有好吃的东西,以及家里需要的东西。

我烦躁起来,和同学们说话已心不在焉。再往前走二十多米,这条路就会和父亲走来的那条路汇合,虽然我心里也盼着父亲,哥哥姐姐和妈妈都盼着父亲回来,可我还是不愿和父亲正面相遇,我该怎么叫他?他会怎样对我?这都让我面红耳赤,心乱发慌。

距离越来越近,我必须得有所行动。我不知道父亲是否已经看见了我,反正我很难受,有一种逃跑的欲望。我渴望能有一条岔路口。可是没有。停下来,这也说不过去,同学们会怎样看我。

情急之下,我谎称内急,让同学们先走,然后哧溜一下钻进了路边的油菜花地。

这件事情,成为我记忆里的一个疼,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我不知道父亲当时看见了我没有?如果他看见了,必定也会成为他的疼。我和父亲的关系,就是这样超出了常理。从内心里说,我们都不愿意那样,可偏偏那样了。缺乏感情基础的亲情,尤其是两个沉默寡言的人,两两相对时就显得尴尬。

当然,我和父亲的距离,除了家庭的因素,还有时代的因素,我不抱怨,也不责怪,只能接受。尤其成年后,我尽量以父亲的角度去理解父亲,他的初衷,他的困境。可这一切所谓的“原谅”,不过是基于理性而已——— 他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儿子,我们应该相爱,相互温暖。在亲情里,理性,其实是匮乏的,不过是友好而谨慎的握手,并不能发出热量。因此我和父亲的关系不冷不淡,更多的是止于礼,一直亲热不起来。

有次父亲住院,很严重的病情,我们子女已经预感到不祥。后半夜,我趴在父亲的床边陪护,困极了,眯了过去。恍惚之中,我感觉头皮发痒。猛然灵光一闪,我意识到,父亲正在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我打了个机灵,泪水哗啦一下,就溢满了眼睛。心里波涛起伏,我却最终没有起来,而是选择了继续装睡,我不忍心惊动这神圣的爱抚,多么宝贵呀,让人心酸又幸福!

我理解父亲的心境。我们之间有太长的距离,太多的隔膜,我们是血脉相连父子,却无能为力,只能在深夜抚摸,隔空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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