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亲的散文

2020年03月31日好文章

父亲告诉我

文/吴广余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六年了,在这十六年里,父亲的音容笑貌时时刻刻在我眼前浮现,父亲的谆谆教导一直萦绕在我脑海并铭记在心。

我出生在农村,在农村长大。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邻村有一位老人,有一点智障,每到冬季就只知道搂柴禾用来解决家庭取暖问题,时而背柴,时而挑柴,这时有些小伙伴就戏弄他,老人家很生气。我父亲发现了,告诉我说:见面要叫大爷(意为伯父),绝不允许取笑他。从此我记住了,每次见面总叫他一声大爷,老人经常会露出笑容。通过这件事我学会了尊敬老人,尊敬弱势群体,智障不是他所情愿的,但他们有被尊敬的权力。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深秋的一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父亲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告诉我在某某地块的某条壕沟里有几堆柴禾,把它背回来然后再吃饭上学。我按照父亲的指示到达了指定地点,果然那里有很多柴禾。我有些纳闷,父亲是怎么知道那里有成堆的柴禾呢?柴禾又是从哪来的呢?当我把柴禾背回来还有些疑感的时候母亲给了我答案,原来那天夜里刮大风,大风把一些柴禾叶子吹到壕沟处,父亲下班后拿着耙子借着月光把柴禾搂到一起堆了起来,背回来一些,那些没能背回来的部分让我背回来了。我父亲当时是农村的大队(村)干部,经常很晚才回家。通过这件事我学到了勤奋,学到了什么叫做对事业对家庭负责任。父亲还告诉我说在劳动结束的时候要把使用过的农具如铁锹、镐头、锄头等收拾干净,不许粘有泥土并放到指定的位置等。

在我长大一些后,父亲告诉我说,本村有两户老人家,一户是五保户(没有子女),一户子女都在外地,家里没有人挑水,特别是冬季吃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父亲要求我每天给这两户人家挑水,我答应了,我坚持了三个冬季,两户老人家很是感动,我也很快乐。通过这件事我知道了帮助最需要帮助的人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后来明白这叫送人玫瑰手留余香。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升入了高中,高中在公社所在地,离家有二十余华里,由于没有交通工具,我选择了在学校住宿,每周回家一次。父亲得知学校有一个校办工厂并有铸造车间,每周开炉两次均在晚上,父亲嘱咐我说如果你在学校时候车间开炉就去那里参加义务劳动,帮助工人拣焦炭、拣英石、拣铁块。我做到了,参加了无数次义务劳动,在那里锻炼了身体也和那里的工人师们结下了友谊,同时体验到了工人师傅们劳动的艰辛,也学会了不虚度时光。

中学毕业了,我回到生产队参加劳动,队长把我派到公社(镇)生产建设民兵团搞水利工程。那里的活儿确实太累太累了,我有些畏难了。父亲告诉我说那里是年轻人的天地,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要敢于吃苦不要怕累,别人能做到的你也一定能做到。父亲的话语给予我很大勇气和力量,我一鼓作气干了近两年。这两年我进步很快,我的付出得到了上级领导和工友们的认可,后因恢复高考考入了师范学校离开了那里。师范学校毕业后参加了工作,被分配到一个座落在矿区的中学,开始了我的教师生涯。父亲告诉说当教师最重要的是以身示范,要求学生做到的自己首先做到,要求学生不做的自己坚决不做。在父亲的教导下我渐渐成长为一名比较受欢迎的教师。记得那年我二十五岁了,父亲告诉我说逢年过节或朋友相聚你可以喝酒了,但不许喝醉,更不许酒后失态,喝醉的人都是自己把酒喝进去的,没有任何人把酒倒进他的嘴里。我记住了,我继承了父亲的遗传因子,好喝点小酒,但这些年里喝醉的时候寥寥无几,因为我一生中没见到过父亲喝醉过,更没见过父亲酒后失态。后来我结婚了,父亲告诉我说夫妻之间要互相体贴、互相尊重,女人在家里是很辛苦的,不管生多大的气不许骂人不许动手。我做到了,结婚三十多年没骂过一句没动过一次手。因为我从来没见过父母之间互相打骂。再后来我爱人要生小孩了,把我年事已高的岳母接来给爱人做伴儿,父亲告诉我说媳妇坐月子期间不允许让岳母和媳妇做一顿饭,不允许让岳母和媳妇给孩子洗一次尿布,都必须你自己完成,不许惹媳妇生气,坐月子期间生气容易得病。多么苛刻的约法三章,我做到了,当时自已担当班主任工作,确实很累,咬一咬牙关困难阶段就挺过去了,一个月的打拼提高了我的生活技能也锤练了我的意志,我的体会是年轻人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后来我被提拔为一名中层干部,父亲告诉我说中层干部是学校领导的耳目和助手,你要比学校领导去得早走得晚才能发现更多的问题,才能把工作做得更好。我按照父亲的要求做到了,每天忘我工作,我的努力和付出得到了人们的认可,成为一名优秀的中层干部。

参加工作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参与了一次某个学校领导岗位的竞聘,结果名落孙山,觉得有些没面子,父亲告诉我说竞聘一定是有上有下的,只要一如既往的好好工作一定会得到组织和大家的认可的。父亲的教诲再一次为我拨正航向,给予我力量,让我明白怎样面对挫折,让我坚定了信念。一年之后我被安排到一个偏远中学任副职,这时父亲告诉我说要学会理解校长,站的位置不同看问题角度就不同,对事物的见解就不同,特别是和校长意见不同时要尊重校长意见并且还要协助校长把事情做好。另外当有教师特别是年长的教师到你办公室办事的时候,一定要从座位上站起来相迎相送。一席话让我学会了服从,学会了顾全大局,学会了在不能改变结果的情况下帮助完善过程,学会了尊重同事尊重师长。再后来我当上了学校的主要领导,父亲对我说……父亲可能有很多话对我说,很遗憾我没能听到而且永远也听不到了!

多么想听一听父亲对我还能说些什么啊!父亲对我的教导同样也是对我们兄弟姐妹的教导。父亲对我们的教育没有华丽的词汇,却饱含着做人的准则;没有高深的理论,却渗透着需要我们体会一辈子的哲理。父亲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物质财富,但给予我们的教育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的精神财富,让我们受益终身。

父亲的唠叨

文/沈小捷

父亲爱唠叨,早上一遍遍催我起床晨练,晚上一次次打电话问我几点回家。我一度有些抵触。

去年父亲过生日,我给他买了一小块蛋糕——他反复唠叨,三口人买大蛋糕太浪费,我只好买一小块。但是他竟吃不下,说是太腻,胃口不舒服。我也没多想,只发现他那段时间瘦得特别快,以为是退休后兼职,又忙家里装修,太辛苦。突然有一晚,父亲吐了红褐色块状物,还劝我别担心,说就是中了暑。直到当大夫的四姨听说,让带他去做胃镜检查,我才有种不好的预感。医生那句“怎么这么晚才来啊”,如晴天霹雳将我打蒙。

回来后,我瞒着父亲,照常陪他锻炼。但没走多远,父亲靠在单杠上说:“爸爸累了,走不动了,在这里看着你跑吧。”在那个多少次被父亲逼着我跑步的地方,那天,我一个人哭着跑,父亲远远地看着。

接下来的日子,联系住院,安排手术,在医院陪父亲。终于,我能静下来听父亲唠叨了——听他嘱咐我别耽误工作,听他嘱咐我别忘了抽空跟对象出去走走。我既愧疚难过,又有种奢侈的幸福

术后大夫告诉我,手术成功,但癌细胞已转移。我不知是如何回到重症室的。回去时,我看见父亲正费力地活动腿,努力想早点康复的样子。

一度,父亲回家休养,准备接下来的化疗。我又能每天下午接到父亲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只是语气中多了一丝眷恋。那段时间,无论多忙,我都回家陪父亲,尽量拉着他的手陪他走走,跟他聊聊天。但是,父亲走得越来越短,唠叨也越来越少。

终于有一天,父亲起不来了,但仍跟我说:“我跟你和你妈妈没亲够,争取快点好早回家。”父亲最后吐血不止,昏迷很久。我一边帮他擦拭嘴边的血,一边哭着向父亲道歉,说没照顾好他。突然,他睁开眼睛费劲地跟我说:“没事。” 从父亲的目光中,我感到他多么希望和我们在一起啊!

今年父亲的生日,我再也牵不了父亲的手和他散步,再也听不到他的唠叨了……

父亲的本命年

文/荆卓然

各种动物中,我最喜欢猴子了。

猴子的机灵、滑稽、幽默、善扮怪相等等特点,常常让我忍俊不禁,开怀大笑到别人找不见我的眼睛。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我喜欢猴子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父亲属猴。

岁月如歌,时光如梭。不知不觉中,父亲的本命年就到了。

穿上了母亲置买好的红裤衩、红秋裤、红背心、红毛衣、红袜子,系上了红裤带,“万里江山一片红”的父亲,满面红光站在床上,猴模猴样,猴蹄猴爪,猴性大发,一个金猴独立,手搭凉棚往远处张望妖精的扮相,活脱脱一个大腹便便的孙悟空,逗得我和母亲哈哈大笑,连家里的小狗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我和母亲正笑得五官错位的时候,父亲忽然拿起鸡毛掸子,冲着母亲一指:模仿《西游记》里孙悟空的语言风格与肢体语言叫道:“妖精,哪里走?俺老孙来也!”母亲赶紧抱头而逃(到厨房包饺子去了)。我救母心切,急中生智将父亲的拖鞋踢到了床下。父亲下了床,找不见拖鞋,只好气急败坏地抓耳挠腮了一阵,随后只好作罢,任“妖精”逃之夭夭也。

小时候的我,好奇心特强,固执地认为属猴的人就是猴子变的,属虎的人就是老虎变的。我将这个疑问向父亲和盘托出,父亲装出一幅很认真的样子告诉我,他就是猴子变的。他说,有一次他和几只猴子在我家附近玩耍,遇到了爷爷和奶奶。他们用一把香蕉把父亲诱惑到家里,然后五花大绑先将父亲带到理发店剃去浑身的毛发,随后将父亲带到医院手术室割掉了尾巴……经过如此这般一系列加工后,父亲才具备了人的模样。听完父亲的诞生过程,我哭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认为父亲从猴子到人的加工过程比较简单,毕竟人和猴子相似的地方要多一些,而我因为属牛,从牛加工成人的模样,我得忍受多少次手术的痛苦,才能成为人呀!为了逗我开心,父亲说:“宝贝,也许你并不属牛,因为你是我和你妈妈从煤灰坡捡来的。我们捡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这个样子的了。我们为了你将来能够活得牛气、牛鼻,才说你是属牛的。”

我含泪点头。你说父亲这么会哄小孩子,怎么没有去幼儿园当个园长呀!

或许是属相情结使然,父亲经常带我到动物园去看猴子。每次去看猴子的时候,父亲除了给猴子买些香蕉、桃子类的食品外,有时候连妈妈给我买的美食,他也好不心疼地“孝敬”给了猴子。如此日积月累,猴子们记住了我和父亲这一对“大善人”的面孔,逐渐和我们成了好朋友。每次我们一到猴山跟前,猴子们必定欢呼雀跃,倾巢出动,载歌载舞。

为了渲染浓厚的本命年气氛,父亲年前就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那段时间,上了大街的父亲,到处“蓄谋”和猴子相关的商品,他的目光就向哪里聚焦,他的口袋里的钞票就向哪里流动。那段时间,我故意不提醒父亲到动物园去看猴子。我怕他萌发买一只猴子当宠物饲养的念头,那样子的话,万一那只猴子来一场孙悟空大闹天宫的闹剧,我们家可就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父亲将买来的猴子年历、猴子年画以及木质的、金属质的、陶瓷质、塑料质的猴子造型的工艺品,布置在了每一个房间的抢眼位置。隔壁来串门的刘阿姨,一进来就一边欣赏我家的猴子文化,一边啧啧称奇:“哎哟哟,我说增艳(妈妈的名字)呀!我看你们家呀!简直就是一座猴山了。今年你们家呀!肯定是封侯拜相、猴年大吉呀!”

一看来了外人,父亲的猴子形象立刻就彻底“断电”,他热情地招呼刘阿姨喝茶、吃水果。呵呵,父亲这个人呀!“进化”速度还挺快的嘛。

猴年是父亲的本命年,也应该是孙悟空的本命年。在我的眼里,父亲就是孙悟空,孙悟空就是父亲。每当我有困难时,想到的第一个救兵肯定是父亲。父亲也肯定是铁肩担道义,双手定乾坤,立刻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来,为我扫清前进路上的障碍。

母亲从厨房出来,顺手给了刘阿姨一只猕猴桃,说:“妹子呀,一会儿你得帮我个大忙。你不是会剪纸吗!一会儿帮我剪一只猴王,贴在窗户上,帮我管理管理我家这只捣乱的猴子。”

拎来一桶酱油的父亲

文/董军

父亲在言语上一向不太表达关于感情方面的词汇,从小到大,我就没听到父亲说过一次爱我之类的话。他的表达,是无声的行动,粗劣男人的本色。即便这样,我也没想到,那天父亲会顶着明晃晃、热辣辣的太阳到我的单位来。这种天气,我坐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都会浑身冒汗。

接到父亲的电话,我顾不上坐电梯,急忙跑下楼去。父亲坐在大厅里靠墙的黑色皮沙发上。看我走到他身边,父亲微微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我给你拿来了一点酱油。父亲的腿边,放着一个白塑料桶,里面装了一桶黑乎乎的液体。父亲说,那是他从酱料厂买的散装酱油。香着呢。你拿回去,把它煮开,然后才食用,可好吃了。我的心瞬间静了下来。我还以为父亲出了什么大事呢。上个月,已经86岁高龄的父亲因为肺部积液住了半个月的院。我看着父亲。他脸上的皮肤贴着几乎裸露出来的嶙峋的骨头,汗水淋漓。他用手抹了一下又抹一下,那颧骨在手的抚擦下似乎就更为鼓凸。父亲原本就单薄的身体又瘦了一圈,穿的衣服松垮垮的,走路双脚绵软无力。父亲到我这来,要转几路车,拎着这一桶有七八斤重的酱油,对他来说,绝对是艰苦跋涉的负重远行。父亲顶着炽烈的阳光离去时,佝偻着腰身,腿部有些弯曲。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上个月父亲在医院住院时,被医生狠狠训了一顿的事。病房里的便池是蹲式的,父亲用起来颇感费劲,父亲在家里是用坐盆的。当时我说去帮他买一个坐盆,父亲态度坚决地连连摆手,表示没关系,可以克服。第二天中午,我送饭给父亲,见他精神挺好,他说肺部积液抽完后,就可以出院了。晚上我到医院,还没走进病房,就被医生在走廊里给拦住告状了,说我爸这个老头太不像话。原来,父亲用惯了坐盆,吃完中午饭后,就吊着吸抽肺液的管子和袋子,偷偷摸摸地跑回家拿坐盆去了。这还不算,他觉得袋子里的肺液太沉了,行动不便,竟然自己打开袋子的出口,倾倒了肺液。须知,那袋子与管子是直接通到肺部的,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他的主治医生跟我说起这件事来,大为恼火。我走进病房,大声怒斥父亲,说我不是说帮你买一个吗,你不让,又偷偷跑回去,出了事怎么办。父亲躺在病床上,涎着脸,缩着脖,嘻嘻笑着说,你上班忙,不影响你。况且,挺贵的,100多块钱一个呢。看着父亲那满头的白发,橘子皮般的皱纹,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潮了。父亲,总是在各种场合都想着自己的儿子,为儿子着想,即使在他已是耄耋之年,即使他的儿子已经成家立业,甚至已经人到中年。

不错,儿子永远是父亲的儿子。前不久,父亲与一帮老伙计到郊外去玩,摘了不少鲜绿的野韭菜。父亲拿了一大把送到我单位来。我有点鄙夷那乱草一样蓬松的韭菜,觉得父亲大老远的,真没必要。我不屑的表情让父亲感到委屈,眼神有点蔫蔫的,我赶忙故作高兴地收下了,父亲这才开心起来。我有件皮衣,黑色的,也是父亲买的,一看就是仿真的,假冒伪劣产品。表面看起来样式不错,内里还有毛,穿起来舒服神气。父亲说,他花了好几百块钱呢。我不敢说出真相。收下后,每年隆冬季节回家的时候时不时地穿一下,我知道,不能常穿,穿多了一准坏。每次穿,他都特别高兴,站在我面前,捏着皮衣的皮子说,不错吧,呵呵。我就附和道,好,暖和。父亲脸上的皱纹就像菊花开放了一样,满足地笑起来。

我年轻的时候,有一阵子患了胃病,胃常常阴痛阴痛的,到医院看病,开点雷利替丁之类的西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好了几天又疼。父亲听说后,急了,便到药店里给我买胃药。先是“三九胃泰”,那药我一吃就吐。后来父亲又不惜血本给我买来日本生产的胃仙U,当时20多元钱一瓶,等于我月工资的三分之一,挺贵,我吃了照样没用。最后,父亲不知怎么打听到了深圳生产的丽珠得乐冲剂,说这药不错。我吃了一个半疗程之后,胃不疼了,到现在,胃病都没复发过。我1.71米的个头,患胃病的时候,只有108斤重,瘦骨嶙峋,尖嘴猴腮。现在,没了胃病的折腾,我150多斤了,大腹便便,父亲又为我肥胖担忧,老叫我关爱身体,锻炼减肥。

没有一句“爱”,却永远都在担忧,都在默默地付出。这,也许就是普天下父亲的性格吧。

父亲的春耕

文/吴晓波

一场清明雨把故乡的天空擦洗得一尘不染,铺开一页洁白透明的诗稿。母亲的炊烟挥舞着如椽狼毫,狂草着乡村田园的诗情。

满山被映山红染红的笑声从坡上滚下来,与田垄里的油菜花香、麦香及远嫁而来的桃梨芬芳靠拢,聚合;聚合,靠拢。空气中流出蜂蜜的味道。

村庄用青砖黛瓦守住一轮千年不变的宁静,温顺如羊羔。

燕子衔泥,来回造句,给村庄的页面插上几分魏晋世外桃源的风骨。

父亲的犁铧上春雷声声。

大黄狗撒欢狂奔,传递着父亲出征的讯息。父亲紧随其后,面目神圣——赤着脚,驾着牛,扶着犁,挥着鞭,俨然指挥着一场春的战役。

整座田野臣服于父亲的脚下。阳光掺着汗水,用古铜色的文字,在父亲的脸上书写着坚毅。

遍地流淌的虫鸣为父亲演奏着一曲世外的天籁;满地攀爬的蚯蚓悄悄为父亲讲述着泥土深处的童话。

犁铧一不小心,用白色的闪电打开了春天的气囊,一股扑面而来的古老与清新,让父亲沉醉。

父亲停了下来,抽着旱烟,深情地凝视脚下的土地。一个白色的烟圈,把父亲一些泛黄的心事,放大成一个巨大的幸福的圆,如我一生萦绕的梦。

父亲日渐唠叨

文/吕彩平

68岁的父亲总是很严肃,从小对子女就严厉得近乎苛刻。在我的记忆里,凡是有他在的场合,我们都不敢过于放肆,生怕他会发脾气。他做事严谨,有原则,虽然名声不错,但人缘似乎不太好。退休后,他不愿意和人来往,自得其乐地过着清淡恬静的生活。日久天长,他的生活圈子除了家人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交往了。

父亲的记性近来不太好,却从不会忘记子女的生日。每到子女生日的时候,我们都会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如果我们在家,还会被他叫来吃上一顿好吃的。这时的他,才显现出平易、可爱的一面。人的岁数一大,很多事情也就看淡,更注重的就是亲情了。姐姐在外地安家,我和父亲平时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如果没有妈妈和他的孙女在旁边,父亲是个无趣的人,要么半天不说话,要么一说起来就会批评人,一批评起人来,就会陷入没完没了的唠叨中。我就是他唠叨的首选对象。当然,如果妈妈和他的孙女在,我可以找到替补。

每当听他唠叨,我就会想起过世的奶奶。她在世时,用无休止的唠叨折磨过她身边的人。至今我对奶奶的记忆,大多数都是她唠叨的场景。前车之鉴,每当父亲的唠叨有发展成打嘴仗的迹象时,我立刻停止回应,单方面停火,让他的血压和音量回到正常值。有一次,在和他单方面停火之前,我忍不住呛他一句:你怎么和奶奶这么像?没想到他不但没发火反而伤感地说:我现在想听她唠叨都听不到了。

虽然奶奶在世时,父亲最讨厌听奶奶唠叨,和她也没少吵架,可他对奶奶的孝顺是发自内心的。有一次,我开车载他去农村,路过奶奶的墓地,他特意要求停车去看看。当时正下着大雨,他默默地除去奶奶坟前的杂草,肃立良久,任雨浇淋。上车后,他默默地流泪了,我从没见过他的表情那么悲怆,连奶奶去世那天他都没这么悲伤过。可以想象,隐藏在他严肃外表下的内心,那一刻正掀起着多大的波澜啊!

对于亲人的离世,原来是随着时间的延伸而更加深刻的。他很可能常常后悔自己没有耐心地倾听奶奶的唠叨,所以才希望把奶奶没说完的唠叨再讲给我听,没想到我也像当初的他一样地厌烦,这正是让他失望的地方。人往往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而没有失去又哪会有懊悔呢?这是个悖论,无法修正。

有一天,半夜一点,妈妈突然打来电话,声音中透着惊慌失措:“完了,你爸爸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没回过神来,妈妈说:“你爸连你姐刚回来过都忘了!”姐姐是下午才走的。我以为是爸爸开妈妈的玩笑,妈妈却十分肯定地说:“我问了他好多遍,他都说不记得了,连我刚刚问他的话他都不记得了!”妈妈的担心是有缘由的,他们的一个好友就是因为患了老年痴呆症后,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认识了,脑子一片空白,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最后连吃饭穿衣都不会了。父亲本来就有脑血管狭窄,颈椎也有老毛病,我怕他的失忆是由于血管破裂引起的,不敢大意,连忙起身出门赶到父母家里,要带父亲去医院检查。父亲认为我们是大惊小怪,他不过是没睡好而已。为证实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又重新回答了妈妈提出的几个问题,他的记忆又回到大脑里了。

那晚的虚惊一场让我很担心,我想起最近一段时间,父亲几次把煤气灶上煮的饭给烧干了,直到闻到烧焦的味道才想起来,加上他个性孤僻,喜欢独处,患老年痴呆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

人总归是要老的,父亲的健忘也会越来越严重,这是无法回避的规律,医疗和锻炼只能延缓,却无法阻止这一过程。想到这里,我感到无助和悲伤,更多的还有自责。原来父亲的日渐唠叨,是他会常常忘记他说过的话而无意识的重复,而他看似重复多余的唠叨里,灌注的全是他对妻子和子女的提醒和关心。在他的个人世界里,家庭和亲人占据了全部。我和父亲的争执原来那么愚蠢,毫无意义,而我的拒绝聆听,更显得残忍。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父亲见我会问:“你是谁啊?”我还会听到他的苛责和批评吗?我还会听到他的唠叨吗?

父亲也很苦恼,他非常注意自己的身体,为的是不给子女添负担,能照顾患了癌症的妈妈。但脑海中的橡皮擦仍然会顽强地和他争夺记忆中的宝贵领地,这是一场战争,其实胜负早定。人只活在回忆里,那是一个悲剧,但人如果没有了回忆,那将是一场灾难。父亲的不苟言笑,是因为他的人生给了他太多的重压和磨难,而他到了晚年,命运竟然会开个玩笑,连同他的记忆也一同抹去,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灾难呢?

自从想明白了这些以后,我回家的次数更多了,只为了多听听父亲的唠叨。我还常陪他打牌,教他下棋,如果天气好的话,我就陪他骑着单车游遍城市的大街小巷。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听他唠叨过去的事情,听他数落我的不是,这是我现在最快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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