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伤

作者: 磨河兰香 2015年05月05日伤感日志

二伯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叫月华,二女儿叫月秀,老三叫月兰。各个长的眉清目秀,身材高挑。是远近闻名的家里田里转的开的好女子。,大姐嫁给了五六十里之外的姓唐的大姐夫。大姐夫脾气很好,人又长的标致。和大姐是一见钟情,订了婚后一年多便喜结良缘。

二姐长的很漂亮,又是农村女子中少有的初中毕业生。心气很高,对隔三差五前来说媒的人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这天终于来了一位让二姐称心如意的年轻人,是邻村的王工人家的大儿子——一位乡村民办教师。这可是爆炸性大新闻,在小小的山村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往往是饭碗一推,蜷起挽着裤脚的沾满泥巴的腿,装上一袋烟,嘬起嘴巴皱着眉头狠狠地吸上一口,然后仰起头吐几个烟圈,拿起烟锅在破鞋底子上磕上几磕,磕的鞋底子上的灰噗噗地冒。于是发表意见:哎,人家的丫头命好啊,找了个吃公家饭的。谁不知道王工人家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家底子厚着里。再加上人家是民办教师,过不了几年转了正,月月有个麦儿黄,好日子在后头里……那家的女人也必定照着说一番同样的话。一阵阵的啧啧声,好不羡慕。

这天媒婆又来了,说是王工人家催得紧,叫二伯快给个话。一辈子老实木讷的二伯早已六神无主,只是听凭二婶和二姐的意见。极精明的二婶怎么会错失这样的良机。二姐自不消说,一脸的幸福模样,毫不遮掩的告诉人们她一百个愿意。既然双方没什么意见,婚事很快就定下来了,择吉日良辰举行订婚仪式。

王老师果然仪表堂堂,头戴军绿色的帽子,一身华达呢的蓝料子军便服,脚蹬一双黑布鞋,浑身透着一股精明之气,眉宇间散射的书卷气令人敬畏三分。读书人果然不一样。桌子上摆上了两瓶酒两块茶(黑砖茶),两包白糖,两盒烟,(双兔烟),礼品上都用红纸压了贴,用黑线扎起来,说是亲上加亲,图个吉利。开饭前先要举行仪式,有点像拜堂。只见二姐和王老师并排站立,在媒婆的指挥下两人双双 三叩首,算是敬神,敬先人,这事就这样定下了。两厢情愿,天造地设,总之是好婚姻。只见二姐像变了个人似的,扎两个小辫子,辫子末梢扎两块红绸子,新买的雪花膏擦了一层,脸皮白里透红,好似盛开的桃花,好看极了。那是我第一次懵懂的懂得了两情相悦。七碟子八碗地端上来很多好吃的东西,我也跟着大快朵颐——端了一大碗鸡鸭鱼肉骑在门槛上大吃大嚼。散席之后张媒婆领着王老师走了。二姐从此脚步轻快了许多,春夏秋冬一年四季转眼就过去了。

第二年的春天又如约而至,春风拂面之时已是农历四月中旬。又是妇女们开始除草的时节,二姐、三姐都去地里除草了,我也跟着一起去玩。远远望去田地里是星星点点的绿。刚出来的豆苗灰中带绿,圆圆的小叶子上有红色的叶脉,宛如可爱少女的脸庞。风中夹杂着泥土的香味,虫鸟的鸣声。饲养场南墙边上长出来密密麻麻的辣辣草,油滑的褐色的蜈蚣在墙上钻好的小洞里串门……一切都是新鲜的,不带一点点陈腐的味道。我拿着自己的小铲子开始一年当中第一次对大自然的索取——挖辣辣,挖蕨麻,找和尚摇头头(一种像蚕蛹一样的小虫子,柱状的身体上有尖尖的头)。只要找到了便捏住它的身子,小虫子尖尖的头便开始东摇西晃,按照自己的主观臆断,我们总是认为它能指出东南西北。一般情况下,一只“和尚摇头头”在手便可消磨我一两个小时的光阴。可惜,今天的二姐一改往日的满脸笑容,只是低着头有一铲子没一铲子的剁着地里的草。有时还停下来出神地望着远方,兀自无聊的用铲子拍着地里的土疙瘩。只听三姐说:“又不是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嫁不了王工人家,还有其他的人家么。”二姐没搭腔,继续用铲子剁地。

后来听母亲说,原来王老师当了三年的民办老师,国家有政策说是当够三年的民办老师可以参加国家招考,如果考上了就成了正式老师,拿国家工资。按乡里人的说法就是“月月有个麦儿黄“,这样的前途谁不羡慕。靠天吃饭,在土坷垃里刨食的乡民做梦都想有个这样的前途。再后来风言风语的传出来很多话:陈老师早于邻校的一个女老师好上了,对方也是民办老师,有着相同的命运,相同的前途。既是这样,良禽择木而栖,王老师甩了二姐也情由可原。

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到了当年的中秋节,按我们家乡的规矩,准女婿在中秋节这一天一定要到丈母娘家看望,这是很重要的礼数,万不可草率行事。还没有正式提出退婚的二姐这一天仍然早早起来,精心地梳洗打扮。穿上了订婚时的新衣服,扎着时下流行的发带。装束一新的二姐还是那么楚楚动人,可眼底飘出的一丝忧郁毫不留情的展示出二姐的不自信。日上三竿,按理说王老师应该早都来了,可迟迟不见王老师的踪影。二姐,二婶,还有二伯父都在静静等候。二婶虚张声势地撵着院子里的鸡,好以此来打破静默的尴尬;二伯父一如既往的抽着旱烟锅闷声不响。二姐坐在厨房里择菜,手里的小芹菜油光嫩绿,百无聊赖的二姐脸色越来越来越难看,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因为迟迟不判而心生忐忑。一切就像在证实之前的流言,可怕的事实就要摆在大家的面前了。

待到快要中午的时候,庄门“吱呀“一声开了。门里闪进来一个人,不是王老师,而是做媒婆的张四叔。两手空空,一进门便打上了招呼:“哎呦,老哥、老嫂子你们都在里。”皮笑肉不笑,没话找话,看来事情八成要真的黄了。已经忘记了张四叔是如何用他那张能把死人说活 的嘴圆了个弥天大谎。总之,最后的结果是陈工人家要退婚。还要退一点订婚时送的压礼钱。二婶早已面如重枣,气的是火冒三丈。不等张四叔说完二婶就开始了她的发表意见:”哼,要退婚也行,耽误了我姑娘的大好青春该怎么赔?一天一碗羊肉面片,三毛五,算一算这一年多来少说也有一百多元。先拿来这些钱再说。“一顿连珠炮呛得张四叔无言以对,讪讪地笑笑走了。

可怜的二姐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就这样化为泡影。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拼命地绣着花,努力掩饰着眼中的泪水。我已记不清那天的夜晚月光够不够皎洁,只记得按照往年的惯例母亲照样摆了一大桌子:有小车轮样大的月饼,各种各样的水果。不知月宫嫦娥是否舞过她的水袖,砍桂 的吴刚是否依然那么努力,酿好的桂花酒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般好喝……我不可救药的睡着了,在母亲的怀里。

第二天起来于是很后悔头天晚上没有跟哥哥们一起去偷萝卜。我们那里的风俗习惯是八月十五晚上偷萝卜、偷白菜、凡是菜园里的菜都可以偷,只要不要糟蹋,偷几棵菜是不会惹主人生气的。所以调皮的孩子们总是在那天晚上搞搞恶作剧。第二天绝不会担心有人告状,更不会有人追究。过了中秋天气就会越来越凉,早上起来草上有了露水,再过几天露水就会结了霜,薄薄的一层,像磨房里的墙壁——到处是白灰的一片。

不知什么时候一场大雪覆盖了家乡的每一寸土地。尤其是大树上落了雪就更好看了,因为树叶子并没有落尽,雪落在上面远远望去还真有点“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味道。这当然是后来上了学老师教的。这一场大雪也覆盖了二姐的心伤,一个冬天的北方热炕的烘烤,兴许焐化了二姐心里的坚冰,当来年的“布谷鸟又叫的时候二姐依然快乐的提着铲子去除草。并且很快地有了现在的二姐夫,也许是爱情的滋润,也许是时间的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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