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怀念

作者: 漠北雪莲 2014年05月21日亲情文章

母亲的遗像被七十八朵白花围成了两颗“心”,大“心”里面环抱的小“心”,好像母亲将她的子女镶嵌在了心的最深处。那慈祥的目光,含满了热情与包容。微微翘起的嘴角,仿佛还有话叮嘱。

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我心如刀绞。病危中的母亲嘴被呼吸机罩着,她难受得直摇头。只是吃力地伸出手,将我的手攥紧,并不停地揉捏,像是在传递信息。我附在她耳边“妈,你会好的,看,血都输上了”。我指着挂在输液架上的血浆袋,努力安慰母亲,更多的是安慰我自己。

被注定在病床上的母亲,身上好几处插了管子。液体、血浆不间断地输入她的体内。检测机、心电图机不停地“滴、滴、滴”叫着,机子屏幕上显示着弯弯曲曲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数字。我看不懂那些医学术语,我只期盼母亲的病情能有所好转,坚持能和我们多待些日子,坚持等她大洋彼岸的儿子回来。我期盼能再次偎依在她的肩头,再闻一次世上绝无仅有的母亲味道。我希望再被她拥入怀中,让她再亲我一口,抱我一次。

四年前,母亲被查出患有糖尿病,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然而腿脚极不灵便的她,顶着苍苍白发,仍一如既往地为子女操持家务,用那双颤抖的手做着一锅一锅热腾腾的饭菜。

那一顿一顿,一碗一碗香喷喷的饭菜里,浸透着母亲的汗水,溢满了她对子女们深深的情怀。在她生病期间,尽管自己乏困无力,但一想到忙忙碌碌上班的子女,她拄着拐杖,挣扎着坐起来,一步一挪到厨房,和面、摘菜、再坐下来歇一歇,揉面、切菜。

母亲为子女们烹调出的不仅仅是美味,而是母爱的伟大和无私。当我们吸哩呼噜,砸吧着嘴往肚里下咽饭菜的时候,坐在一边的母亲眉宇间露出的是欣慰与满足,而她只能吃定量的饭菜,多半还是粗粮。

尽管医生一再吩咐,要母亲多吃蔬菜、水果,但原于母亲牙齿松动、脱落较多,许多蔬菜也只能熬成汤或煮烂食用。母亲一辈子喜欢吃的食物,如,洋芋、馍馍、粉条、还有许多面食和小吃都被禁忌。看着母亲饭碗里清淡的主食,我违心地撺掇母亲“妈,干脆抛开医嘱放心吃吧,都这岁数了还忌什么忌啊……”哥哥姐姐也赞同,唯独作为医生的弟弟严厉制止,“胡说!血糖太高会引发多种综合性疾病”。他的批评让我们哑口无言。坐在一边的母亲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总是息事宁人地“都别吵吵了,即便我没病,也吃不动了……”她端起饭碗,用嘴抿一下碗边“恩,香着哩……”

我明白,要强了一辈子的母亲,不愿将脆弱的一面留给子女,更不愿看到子女们为她难过

母亲终于被病魔折腾得倒下了。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她,只要一睁开眼睛,就会伸出手将我的手紧紧攥住,并怔怔地注视着我,那充满母爱深情的目光里,是她无奈的期盼和割舍不下的牵挂。我强忍着泪水,附在她耳边“妈,坚强些,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母亲一生养育了我们姊妹5人。那时正逢困难时期,物质匮乏,食物稀缺,而且白面很少见,就青稞面、糁子、豌豆面也是有限的。母亲在粗粮里垫补上自家种的萝卜、洋芋、白菜,想尽办法让我们吃饱。

无数个夜晚,母亲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为我们缝缝补补,锥绑纳底。她将一件件破旧的衣衫拆洗干净,大的改小,破烂的缝补囫囵。哥哥、姐姐穿烂的衣衫,经母亲的巧手改制,分别穿在我和弟弟的身上,她和父亲穿过的,翻新一下哥哥姐姐也能再穿一冬或是一夏。母亲用她那枚银针,甩着细细的长线,为子女们缝制着温暖,缝制着快乐,缝制着对未来生活的期盼和向往。那一件件破的不能再补的衣服,也被她一块块扯下来,洗得干干净净,压得平平整整,用浆糊一层一层贴成做鞋的褙子。那些破衣烂布,经母亲的手千针万线缝制、锥纳,成了我们脚上结实的鞋帮、厚底。我们穿着母亲做的布鞋,走过了一段又一段坎坷不平的人生路。

那些年,罩在母亲身上的那件蓝花布衣服洗得发白不说,肩膀、前襟、胳膊肘是补丁摞着补丁。她总是舍不得给自己缝一件像样的衣服。

记得有一次父亲回家多放了十元钱,并特意叮嘱母亲缝件新衣服。然而母亲却把扯来的布给我缝了一件新棉袄。我穿着母亲为我缝制的棉袄,不论是坐在教室里,还是站在雪地上,再寒冷的风都没能穿透我的心身。

坚强的母亲,用她柔弱的肩膀挑着家庭重担,为我们子女撑起了一片宁静的天空。

由于母亲年轻时不惜力气的劳作,晚年的她受了许多病痛的折磨。先是腿痛,膝盖骨关节因长期缺钙,造成骨缝中软组织部分额外长出了骨刺,这就需要刮掉骨刺,才能缓解疼痛。这是母亲身上开始动的第一次手术,那种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她被抬出手术室,脸色苍白,双眉紧锁,汗水从发丝浸出,枕头浸湿了一大片……

这次手术让母亲的一条腿弯曲了,但她的胆管又是结石,迫不得已再次进行手术。看着母亲头上浸出的汗珠,我问 “妈,痛吗?”她咬着牙“疼啊,人身上动刀子,哪有不疼的”,“那你为啥不出声?”“我出声会吓着你们的……”母亲惨白的脸上荡着勉强的笑意。

接二连三的手术,使母亲身体元气大伤。但她依然表现得那么坚强,那么乐观,这让我们揪起的心得到了极大的宽慰。

身体日渐衰弱的母亲,嘴边长挂着一句口头禅:人生就怕老来难!老了难活啊!是的,看着母亲蜷缩在床上的样子,昔日那轻盈矫健的身影,在她身上荡然无存。母亲整日被禁锢在钢筋水泥的牢笼中,孤独地守着清冷。

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由于多种综合病症的反应,她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患有难以忍受的疼痛,使她痛苦不堪。

先是牙疼不能咬嚼食物。一日三餐她只能喝点流食,多半是稀饭,且将米粒用豆浆机绞碎,放在火上熬一阵,才能一小口一小口,小心地下咽。即使这样,咽下去的食物,在穿肠过胃时,母亲显得异常的难受,常常是身子蜷缩着,一只手放在心口揉搓。实在支撑不住,只好用药缓解。降血糖的,止疼消炎的,润滑胃肠道的等,大剂量施用各种药物,给母亲身体带来的损害极大,渐渐地她的手脚开始浮肿。

母亲已有了预感,送她上医院的那天早上硬是不下床。她坐在床上淡然地嘱咐我们“娃呀,人活千岁,终有一亡。你们都这岁数了,我也该走了。我不去医院,我要躺在自己家里……”经我们反复劝说最终她被强行送进了医院。

进入重症监护室的母亲,一直拉着我的手不停地念叨“我的病好不了,送我回家吧,我要回家……”母亲的意识虽然很清楚,但她的病情始终不稳定,医生再次从母亲体内抽出血样做进一步化验。

这次的化验让我们大吃一惊,母亲得了血癌。

我仿佛被击晕了,听不清医生在说什么,只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两腿打颤,牙齿硬是磕碰在一起。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从医多年的弟弟坐在我的对面发呆。我声泪俱下地质问“你救了那么多病人,为什么就救不了自己的妈妈?为什么?”

一个月前,鉴于母亲的身体原因和糖尿病的发作,弟弟让母亲住院,为她做了一次全面系统的体检。通过一项一项的检查化验,母亲的糖尿病史不算太长,问题不是很大。医生乐观地告诉我们;好好调理,你们准备为老人过八十大寿吧!

但仅仅过了一个月,母亲的病情就发生了变化,这让我们始料未及。

母亲的主治医生再次去糖尿病科调查,病理报告清晰明了,他们也发出了重重的长叹,因为在他们的病例中,七、八十岁老人得血癌实属少见。

守在母亲身边的我,曾数次默默祈祷,希望奇迹能在母亲身上出现,希望生命的脚步走的慢些,再慢些。我知道,我能拥有母亲的日子是有限的,为母亲尽孝的日子屈指可数。我不能松开母亲的手,母亲更是舍不得放下我的手。就吃饭的时间我也不忍心离开,我怕我的转身变成终身的遗憾。

那天早上,我靠在母亲的病床前,用棉签蘸着开水,轻轻涂抹在她干裂的嘴唇上。母亲再次睁开眼睛,动了一下右手,我赶紧丢下棉签,紧紧握住了那双曾经握了数次的,温暖的手掌。母亲又捏了一下我的手,我感觉母亲已经没有力气了,接着母亲握我的手缓缓松开……

我终于将积压了好久的泪水倾泻出来,不管不顾重症监护室的规定,声嘶力竭地呼喊“妈,您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再看我一眼,您不是说要等他们回来吗……”母亲的双眼再也没有睁开,回答我的是从眼角挤出的两颗清莹的泪珠。

我扑在母亲身上,近乎是哀求“大夫,请你们想办法,再想想办法……”护士用力拉扯我“姐,别冲动,我们已经尽力了”。我紧紧抓住母亲温存未尽的手“妈,您咋能撇下我们就这样着急走了呢? 您的儿孙们还没有回来,我们姊妹还没到齐呢。”

我不顾众人的劝阻,再次扑在母亲身上,握住那双失去了温度的手,一种透骨心扉的冰凉从脚刺入我的心底。

我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搬住推着母亲遗体的板车“妈,您别走……”

十年前,我目睹着父亲坐在病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当时我感觉身后的大树突然之间倒了,我有一种虚幻的失控感。但,天没有塌下来,因为有母亲在,有她为我们支撑着头顶的天!

然而,母亲的离去,犹如失去了我生命的一部分,让我彻底失去了依恋,失去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仿佛跌进了万丈深渊的冰窖,除了透骨心寒的疼痛外,好像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和方向。

沉痛的哀乐伴着我的泪水,在这寒冷的日子里,凝成了一道道冰棱。

经历了78年风霜雨雪的母亲,就这样悄然长逝了。留给我的是无尽的追思与永远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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