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园里写风采

作者: 一老碗面LP 2015年05月05日生活随笔

劳动节那天,我终于见到了本县农民女作家魏巧艳。

初次听到她的名字,是县电视台的朋友告诉我的,说是他们台知道她的事迹后,专门做了一期采访她的专题片。记得那日正好我们去游东庄水库,于是我提议顺路去拜访她,但因中途有事打搅,未能成行,心中留下遗憾!

前段时间与同事聊天时,又偶然提到她,同事说他们以前共过事很熟悉,并随即拨通了她的电话,说是有人想拜访她,她已成了名人要请客什么的云云。等他们神谝完毕后,我与同事约好,有时间一定要去她家看看。

至于为什么要拜访她?这与我日益浮躁的心性有关。

对于大半辈子喜欢文学创作的我来说,假如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说他喜欢文学创作,我会“呵呵”的予以一笑。青春年少,谁没有梦想呢?假如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仍在时不时的写一些东西,不管成就大小,已无所谓了,单就那个一如既往的精神,就足以令人肃然起敬!

曾经的文学青年大军,如今在哪里呢?

我青年时认识一位农村妇女,靠发表了几篇作品博得周围人的尊敬,县上特别照顾,安排工作,使她跳出农门。再后来呢?她热衷于当官发财,把全部精力用在人际关系的纠葛中,文学于她死亡了,随之死亡的是她的家庭及事业,人到中年时几乎一无所有,更没有任何让人值得称道的地方。

另外,作为从农村走出且长期工作于基层的我来说,深知农民创作者的不易。首先,她们为了生存就要长年累月的在土地上劳作,不被艰辛磨灭灵性,不被世俗同化才华,挥汗之余,吟诗作赋,描绘生活,确实需要很淡泊的心性和意志的坚韧;其次,她们缺少创作交流的圈子,要忍受巨大的孤独。有时候,促使人走向麻将桌或村口的大槐树,说东家长西家短的恰恰是孤独。

我曾经拜访过一个书画名人,像流俗人一样,也想讨一幅字画满足虚荣。他在他装裱高档的工作室巨幅桌案前,跷二郎腿,吸高档烟,品高档茶,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使我话在嘴边住了口。心情变了,霎时感觉他的书画狗屁不如!我还列席过所谓的作协活动,就是为省上某人开座谈会的那种。满堂白发,少了青春年少,一味的歌功颂德,少了批评指正。不由感叹,作协的正经活动没几个!会员们交流倒多见于,谁家乔迁生意开张,谁家婚丧嫁娶的宴席上了。至于散落民间的会员,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参与活动。

因此,高手在民间,接地气的艺术在孤独者的追思里。进入魏巧艳的世界,感受她的创作氛围,体悟她的创作孤独,也是我日渐庸俗的心灵对土地的回归,对素朴的渴望。

终于,这个劳动者的节日,同事带我去她家了。

叱干镇魏北村,礼泉北山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与周围村庄一样,被一望无际的苹果园包围着。同事在这一带工作过,他一路给我讲述这里的果农是多么的勤劳,苹果是多么的能卖钱。这些我都知道,36岁以前,我一直也做务苹果园,那卖来的一分一厘钱,无不浸透着汗水。对于懒汉来说,想在土地上一劳永逸,过衣食无忧的生活,是绝对不可能的。

说话间,到了她家,因提前打过招呼,她正在灶房里炒菜,准备招待我们。她的形象与我想象中的反差不大,很普通的一个农村中年妇女。那种普通,让你绝对看不出有任何的斯文,也与艺术家没有任何的关联。如果你没读过她的作品,听说过她的故事,你绝对想不到这是一个写文章的人。

她家前后盖的不错,足以说明主人的勤俭持家。除干农活外,她也是村里的乡村医师,并承担计划生育专干的工作,这些也反映了她的社会交往,属于村里的“能行人”。

我在她家的院子前后,所有房间都转了,从她生活的环境里,我想尽可能的感受她的文学世界。院子是普通的农家院,灶房很小很简陋,几个房间,工作用品,生活用品,农具的摆放,稍显凌乱,不过这是我见过的非常正常的农家情景,过于整洁倒显得不是农家了。唯一与其他农家不同的就是书报,这边一堆,那边几本,说明这是个爱书的家庭。

初进房门,我听到了一阵收音机或电视的声音,放眼一望,并没电视和收音机,我问她,她说是收音机,且说她最爱听广播了。她的收音机在哪儿?怕影响谈话,她又是怎样关闭的?我一时也没注意到。从后来阅读她的书中,我知道广播确实影响了她。试想,一个爱好文学创作的高中毕业生,回到农村成为人妇后,怎样在日常的生活中,超越平庸,发挥天性,实现价值,平台在哪儿?于是听广播,与主持人互动,在电波中结交爱好者,成了她唯一的平台。在这里,我亦想起了自己曾经幽居农村的一段时间,每日里也与戏曲广播为伴,在互动中彰显存在感的往事。那种于万般寂寞中得到的快乐,又有几人能懂?另外,我们也应当理解,那些在苹果树枝头挂着广播,边劳作边听戏的农民,或那些在大街上把商芳会秦腔声音放得很大的独行者。他们外在的宁静,包裹着内心多少渴望?

没看到她的广播,我想象,那在她家一个神圣的地方吧?

那天饭后我的同事说,这些年,她得了不少奖呢。于是我们都让她拿出来看看,她很不好意思的拿出一个塑料袋,里边成摞的获奖证书,确实使我感到震撼,太不可思议了!职业习惯,我连忙用手机拍摄,想在文章中引用。见我拍照,她急忙说,不好意思,都是以前的,羞死人了,谁老拿这些东西在人面前显耀啊!她边说边收拾袋子,我和同事都拦她,几次她几乎用身子遮挡我的相机,我明显的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那一刻我也立马联想到了,现在许多的写作者,有一些小成绩,恨不得通过各种平台宣扬,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

通过与她的谈话,我知道她近年的创作环境不太好!娘家婆家老人们都年迈多病,她要两边跑前跑后照顾;一双儿女长大成人,教育开支也挺大。而更让她熬煎的是,爱人的身体也罹患痼疾,需要长期用药治疗。虽然地里的苹果爱人的工资是收入,但大笔开销常常使入不敷出。我们去的那天,她家里的苹果还没卖完,而在这天越来越热的时候,苹果的滞销,价格的暴跌,忧愁的阴云笼罩着整个果区。这些情况,严重的影响了她的创作。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也就是时代的发展,传统纸媒到网络的过度,我们大多人一时还不适应。她家的2G网络极不稳定,更谈不上3G.4G及有线宽带了。这些使她建立不了个人空间,博客,限制了与圈里人更深入的交流,使她的才华得到埋没,创作激情受到影响。

然尽管许多问题困扰着她,使她不能安心于创作,但她的激情并未泯灭,她亦兴致勃勃的给我介绍她的文学圈子和写作计划,且找来U盘,说是许多文稿都变成电子文档了,随时可在网上发表。我给她介绍了一些文学爱好者群后,她都及时的添加进她的QQ里。

岁月不饶人!作为与她年龄相近的我来说,常常发感叹与心底莫名的涌出忧郁。与她谈话时我就说,论阅历与创作经验,我们这个年龄正是丰收的时候了,再往后,身体因素及创作激情,说不定刹那间就让我们丧失才情,从此人生就走下坡路了。说话间,我的心情就有些忧郁,但随即我为自己的急功近利而羞愧了。问题是,在她的安详里,一切是那样的自自然然。她的家庭环境里,看不出阴郁,她的神情里没有阴郁,她的所有作品里几乎找不出忧郁。反而在她的作品中,无论是诗歌散文,流露出的是坚强与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她歌颂国家的好政策,描绘农村的巨变,赞美田间地头的无名小花,抒发对文友及老师的崇敬心情,处处都是正能量。

她写到:“极目瞧望西面,蓝天白云下的五凤山被淡青色的薄雾笼罩着,似与天连一体,地接一片,更增加了它的神秘感。收回目光再看近处,沟对面是一片柿子园,树上刚绽出淡黄微绿的嫩芽,一眼望过去,柿子树活像一个个披着黄绿色纱巾的少女般婀娜多姿。回过头来,南面还有更吸引人的层层梯田,一层金黄灿烂,另一层碧波荡漾,再一层果花飘香……”,瞧!这就是她笔下我们美丽的黄土高坡故乡。而写出这般秀美的文字,她是白天一有空坐在炕头,放在膝盖上写,苹果树地里灵感来了蹲在地下写,晚上爬在被窝里偷偷地写,有时做着饭也在想,炒菜时常忘了放盐。

说实话,读她文字的许多处,我都激动得眼眶湿润。不由想到了那些领着国家工资福利,坐在空调电脑办公室里的各种职业的、业余的作家、记者、宣传干事、信息播报员、通讯员、秘书们等,单就对故乡的对外宣传上,有几人能写出她这样干净淳朴的文字?而在他们抱怨不得提拨升职,工资奖金不够花,沉湎于蝇营狗苟,人事倾轧的时候,有几人能拿得出她那样块头的文学专辑来?

说多了都是激愤,但在魏巧艳的心中,不抱怨是美德,她更多的是一种内心的和谐与自足。在与陕西人民广播电台农村广播主持人秋月的对话中,她说:我是一个其貌不扬,身材矮小,长得丑陋的普通农村妇女。我白天没功夫看书,主要在晚上看。我和邻居的关系处理得也挺好,我为人处事都是实实在在的,我说话也从不咬文嚼字,也从来不对别人说我看过什么书?写过什么?当谈到写作时,她说,我要用心去写,无论发表与否?无论有无读者?我也要写,为我自己这一个读者而写,只有这样,我才无愧于我自己,无愧于我终生的恋人——书。

还说什么呢?一切都在文字里。

那天走时,当我让她在书上签名题字时,她连连摆手拒绝了,并一直说叨这个薄薄的书真不好意思送人。那一刻她真的脸都红了,这让我更加感慨万端!同时亦感觉莫大的幸福,那幸福就是:我热爱文学,并以这个爱好结交了天下许许多多的有心人,而这些天下的许许多多的有心人,通过他们的点点滴滴的人格力量在分分秒秒的鼓励及净化我的灵魂。虽世事无常,欲望横流,人生有她们为伴,何以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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