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粥

作者: 谭妙蓉2020年04月27日心情文章

于国人而言,“粥”这样的食物实在平凡之至,平常到连大才子袁枚的《随园食单》里都不愿多言。然而,最平常之物,或许正是最不可或缺之物——譬如水、阳光和空气。

幼年食粥,新产的小米配以北方特有的碱性水,熬出的粥自然色泽金黄、粘稠浓香。然而那时的我实在可厌,夏天粥里加白糖、冬天粥里加红糖,借喝粥之名行嗜甜之实,至于粥本身如何,完全忽略了。来到南方后,偶有一日亲戚寄来小米若干,或许是想慰乡愁,母亲用心熬制出一锅小米粥,却发现汤稀薄、味寡淡,小米香味荡然无存——我在心里苦笑,果真一方水土养一方“米”啊!少了北方水滋润的小米粥,来到南方成了营养不良的“枳”。

南方的水土,自然适宜熬大米粥。大学在广州,每次生病必食粥。粥档大叔忙碌中总不忘扫我一眼,对我这个病怏怏、只买白粥的学生,眼神里先是流露些许怜悯,继而豪放地扬起满满一勺粥,准确落入我的不锈钢饭盒里。后来,大家学会了在宿舍里“开小灶”。那一阵子,宿舍里香气缭绕:玲的理工男友熬夜赶设计,她买了一只鸡煲了整整一天,带着那碗汤跨过半个天河区送过去;婵的文青男友又送了一首诗给她,她便煲一锅番薯糖水送他……当然,在男友吃之前,我们这几个吃货早已经先“尝”为快了。

吃食虽多,最令我怀念的,却是玲煲出的肉粥。洗菜、淘米,先煮白粥,煮时不忘把香菜根儿扔进锅里同煮,看着我好奇的表情,她解惑道:香菜根儿煮粥味道香、防病……对厨事一窍不通的我,在她面前简直像个小学生。顷刻间米开始翻花,她不失时机地把肉用小勺团成丸子状丢进粥里,待到粥再次翻滚、汤变得浓稠之后,放生菜、香菜,再加一点盐,小小的宿舍里顿时粥香四溢,简直是人间美味。

十几年过去,从当初的不谙厨事到今天的厨艺精进,吃自己煮的粥,自然又是另一种体验。鹏城冬至,恼人的高烧、扁桃体炎亦携着冬风大驾光临。病中但觉头昏昏、目迟迟,呼吸间喉痛如刀割,坐卧不宁,一日粒米未进——不是不饿,只是相比连吞口水都痛如针扎的感觉而言,腹中饥饿的感觉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了。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碗白粥可以勉强下咽:东北米淘洗干净,放进瓦煲,像煎中药一样加进三碗水。小火,大火,再转小火。看着清水逐渐变成浓汤,待到如袁枚所说“水米融合、柔腻如一”时分,关火,盛出。守在锅边的小小男子汉这时有了用武之地:“妈妈,我来帮你把它吹凉……”舀起一勺,但见米不离汤、汤不离米,粥汤洁白如乳汁,黏稠细腻。入口绵软浓滑,徐徐咽下,似乎为那锐疼的喉头涂上了一层保护膜。看着小男子汉手里的粥碗,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升起,像瓦煲上徐徐升腾的白烟,温暖而熨帖。

有人说,粥乃国人最不可或缺之物。这一碗粥,不仅把“金木水火土”都放进了胃里,更蕴含了每个人故事中那些或细微或博大的情感,由此观之,谓其“不可或缺”,恐非虚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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