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上的铃声

作者: 付树霞2020年05月07日短篇小说

弯弯的山路上,风尘仆仆的程老师,正疾步走向学校。

这个被称为“学校”的地方,仅有的几间教室,因年久失修,屋顶已裂开了口子;斑驳的墙面,总能让孩子们想象出各式各样的画面;桌子和长条凳虽有些凹凸不平,但还算齐整,没有少腿。那张讲台,更是历史悠久,代代相传,好在材质还不错。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孩子喊了一嗓子:“程老师回来了!”这下热闹了,刚刚还在追逐打闹的孩子们一窝蜂似的朝着他们的老师跑去。

他们围着程老师,叽叽喳喳地问着各式问题。“老师,省城的路很宽吗?”“那有很多高楼吗?”“那有很多白米饭吗?”还有的孩子不说话,只是紧紧拽着程老师的衣角。

程老师告诉孩子们,好好学习,以后,因为你们,我们的山村也会变得漂亮,也会成为令人向往的地方。孩子们第一次听到老师这样说,很新奇,去了一趟省城,程老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中午,程老师的手摇铜铃声准时响起,清脆悦耳。

孩子们陆续走出教室,手里拿着掉了些釉的搪瓷缸,亦或豁了口的粗瓷碗,其中不乏印有卡通图案的塑料饭盒。

食堂小,容纳不了七十多人同时用餐。领完饭的孩子,三五凑群,找一个自认为便利的地方,端着白米饭,吃得津津有味。家境稍好的孩子,会带一包榨菜,与伙伴们分享。

这个地方,以红薯和土豆为主食。对很少吃细粮的孩子们而言,白米干饭已经是最好的东西。看着孩子们认真吃白米饭的样子,程老师转身去了食堂,帮做饭的大婶,给孩子们煮白水冬瓜汤。

他们的父母,大多在外打工。即使奔波,即使劳碌,也要在外地求得一线生存的机会。只为了让后辈儿孙能有一个比他们好得多的未来。

一天的课程结束,伴着手摇铃声的余韵,孩子们各自回了家。程老师也回了家,头一次去省城开研讨会,哪想到会走十几天,他赶忙抢着帮妻做家务。妻家里外头地整日劳作,还要服侍老母亲,他内心是承情的。

晚饭后,程老师陪着妻坐在院子老槐树下编筐。山里到处是树,尤以柳树居多。割下柔韧的枝条,浸软,编一些筐或篮,留够家里用的,其他的逢集拿去卖,贴补家用。妻是编筐的好手,方圆百里内小有名气。柔而软的柳条,在她的手中,跳跃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他则忙着把新割下来的柳条浸在盆里。边干活边和妻说起一路的见闻,感叹省城的教室亮亮堂堂的。说到在县城重点中学读书的儿子,妻的眼亮了。他告诉妻,儿子长高了,变壮了,心思也活泛了。儿子还说,妈妈应多编些小而精的东西,等他长大了,会让妈妈编的艺术品走出大山,畅销全国。妻笑了,说,人不大,吹牛皮的本事倒不小。

说着说着,又说到去世好几年的王老师。当年高考落榜后,看到同学或考上大学,或外出打工,程老师是羡慕的。可家里条件差,母亲身体又不好。王老师提议让他来小学代课。直到几年前,政策允许才转了正。他说,明儿去给王老师的坟头拔拔草。絮絮的话语静静地流淌,温馨的气息萦绕在洒满月光的院子里。

拔完草,程老师没走。坐在坟前,想和老师说说心里话。

老师,那时,您经常教育我们,只有走出大山,才有出路。如今,您已桃李满天下。可我们山村的出路又在哪?考上大学的,外出打工的,没有人愿意走回大山。老师,这是为什么?回答他的唯有大山的静默。

自那天开始,山坳上再响起的铜铃声不缓不急,余音悠扬,格外悦耳。

几年后,程老师的儿子,在大学毕业后,率先回到了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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