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上的春影

春节过后，春天如约而至。但姗姗来迟的春天，总难令人发觉她轻盈的脚步，甚至在春天过去一半的时候，人们还恍然沉浸在冗长的冬里。这静寂的春光总是在乍暖还寒的时候，悄悄摒了气息从单调的冬里跳将出来。她将厚重的棉衣卸下，换上轻薄的春衫，虽然依旧有着冬的微冷，但这微冷却已不似冬的凛冽，转而有了另一个好听的名字——料峭。

春寒，料峭。

大约粗心的我们总也不曾留意，她何时换过这好听的名字，正如不曾留意到底是哪天满街满眼都是轻盈的春装。也许偶然的某个清晨，我们看到哪个墙角或旮旯有了新鲜的绿色，或者笑靥般剔透的花，才猛地意识到，纵然这微寒在清冷的晨曦里烟锁重楼，也总归在半遮半掩中露出了烂漫的笑意。气候渐渐温润，人们也开始欢欣起来，仿佛处处是梦里的杏花，烟雨，江南。

这丝丝的凉意里，人们也想象着雨季恐怕这个时候快来临了吧，如果在这个时候某一句诗突然不小心冒出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那是极风雅的事情。也许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抬起眼，一不小心就撞上这精湛而浑然天成的绿。

春天绿得那么诗意，但或许正好是雨水这参谋的功劳呢。天空不知在哪个时刻忽然就飘雨了，尤其是在厦门这样有雨季的城市。淅淅沥沥地下过一阵雨后，不知名的花草抖擞地直了身子，在风里召唤春来了的喜讯。天空在滚滚的灰白色云朵里，显得阔达，像蛋壳青。风总是适时地从天的某个缝隙溜出来，去清点杂花生树的花与叶。在这和煦的风里，细绎草木知春，是件格外惬意的事情。尤其是倦了都市的生活，出去踏青，抑或被勾起了苍茫的幽情，驱车去寻找心里失落的春花。当车行在旷野，清风拂耳，道路窎远，心内涌动的血脉喷张，竟是如此富有生机。

《诗经·小雅·出车》说，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最烂漫的春景就从这些句子里缓缓拥出的吧，并恣肆流淌、铺展，成为最动人的画卷。画面盈盈，声音阵阵，心绪涓涓。待悟得这春之意境，就勾起“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的意兴湍飞。

想起《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春江何处无月明。宏阔的春景，竟是如此氤氤氲氲地铺满月下。这一首冠全唐的诗，总让人想起千里连绵的春，影姿绰绰。

这春的日夜如此。

那么，迎接春天似乎应该有个盛大的仪式吧。春意融融，将所有的花树从冬的桎梏里解救出来，将所有目光呆滞的江河水变得朗润，将寂寥的清晨缀上清脆悦耳的鸟啼，春，理应受得了这待遇吧。但我们似乎并没有隆重的仪式来欢庆春的到来。而在西班牙，瓦伦西亚人会用他们最隆重的盛装，震耳欲聋的鞭炮，燃造型各异的法雅焰火来欢庆春天的到来。似乎这样，也才能表达对春最隆重的欢迎。有时候，这异域的春倒别有另一番情致。

春天，就是这样把饱满的生命轻快地注入山川河流僵硬的躯体，然后山水都活泛起来。春天就这样把饱满的生命轻快地注入人们的心田，然后开启了一年的好兆头。只是，只是这春天太容易错过吧。稍一出神，这引而待发的春天飞射而出，就这么短短一霎，夏天便热烈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