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间养一眼暖泉

作者: 王继颖2020年05月27日情感驿站

在张家口蔚县,我们正开车寻“暖泉”古镇景区正门,邂逅路边一个瘦小的女人。开窗问路,冷硬的秋风把女人的乡音送进车里:“正门买票每人80元,我带路从别处进,每人只要30元。”我们请她上车。

到暖泉镇医院门外,她让我们停车,说这里不用交停车费。下了车,风裹挟着灰尘和凉意扑面而来,我打个寒战。走几十米,一抬头,好大一棵垂柳!粗黑皴裂的树干两三人才能合抱,密密匝匝的枝叶瀑布般倾泻下来。

“你们在树下合个影吧。”女人微笑着要过我的手机,等我们摆好姿势,给我们拍了合影,待我们看过照片满意地点了头,才带我们往前走。我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热情,觉得她为挣钱这样做理所当然。

很快到一条巷子口,女人和几个把守的男人打过招呼,便要我们进去。她收了钱,准备原路返回。我担心医院门口的车,又觉人生地疏,向她提出带我们游览的要求。游客在景区上当受骗财物被偷的报道,早掠走了我对陌生人的轻信。她犹豫一下,继续微笑着引我们前行。

巷子里晃着三三两两的游客。古旧的砖墙,斑驳的木门,残破的对联,锈蚀的铁锁,都已模糊了最初的容颜。院墙顶上的枯草,在飒飒秋风里摇曳出萧瑟的气息。

“这堡子里的老宅,很多没人住了。住老宅的,大多是老人……”

女人的乡音响在耳边,不觉到了巷子尽头,向右拐进景区主街。游人多了些,却没达到“摩肩接踵”的程度。人语声中,笛声悠悠。坐在货摊后的一个老人,须发花白,肤色和衣色同样黯淡。他面前,一筐梨,一盆绿豆,一盒晒干的菜。老人专注地吹着笛子,似乎不是在卖货,而是临街排遣着无边的寂寞

女人说,这老人七十多岁,街上卖土产的多是六七十岁的老人。望前面的摊子,果如她所说。“导游”路上,她不时对老人们微笑、点头、高声招呼。这个上身套着厚厚几层旧衣的女人偶尔抚一下我的背,仿佛对待远来的亲友。扬着尘沙的风依旧寒凉,衣服单薄的我,却仿佛借了她身上的一些温度,不那么冷了。

古街西面一个宅院,两扇旧木门闭合的中间部分油黑发亮,那是沾着油污的手无数次抚摸的痕迹。我轻推木门,中间露出一道缝,门内插着铁销,门缝里晃过一个佝偻的深蓝侧影。我的视线透过门缝移动,院里一匹马、一架马车、一堆玉米、一个煤火炉,还凌乱放着砖瓦坛罐等杂物。

“这院里只住着个八十多岁的老伯,老伴去世了,儿女都在城里,他嫌城里楼房不方便,不愿跟着孩子们。咱们可以敲门进院,他很愿意有人到家里……”女人敛了微笑,突然低下来的语调,透着无奈和关切。我暗暗惊讶她对古镇上老人们情况的洞悉,悄悄感动于她对老人们的态度。

女人陪我们登上西古堡城楼,指引我们东西南北地俯视古镇建筑。我们频频问询,她不厌其烦介绍。从她与专业不沾边的“导游词”里,得知使古镇得名的暖泉已经断流,了解了打树花等民俗和剪纸艺术,以及在这里拍过的影视剧等。

“我在那个院子做了多年媳妇……”从剪纸体验馆出来,她指着旁边巷子里一处古旧的宅院引我看。爱人在镇上开修理摊儿,在北京工作的儿子生活压力很大,她为帮儿子在北京立足,偶尔在景区外等游客挣点儿钱。出于好奇,我走进她手指的院子。嵌着方格老窗的旧房虽低矮,院内却洁净,东西摆放整齐有序,院门房门上纳福迎祥的对联完好无损。她年迈的公婆迎出来,发着亮光的皱纹里透着家庭和谐的喜气。女人搬出去十多年,常回这里帮公婆收拾。

告别时,女人说有什么要问的可以电话联系。我输入她的手机号,她报上姓名:“刘学锋,文刀刘,学习雷锋的学锋。”

“听名字,你是一九六几年生人吧?我是七零后。”

“六九年,那我是姐,你是妹啦……”

我和她,一高一低紧挨着,一股暖泉,从她心里,流到我心里。近午的阳光,像温暖的泉水,把奔跑在古镇上的秋风,浸得暖暖的。

世界之大,名“暖泉”的村镇,不止一个;断流的暖泉,不止一处。凡俗庸常的人,成千上万。他们的生活,或许并不体面。然而,只要心中养一眼暖泉,孝亲敬老,舐犊情深,良善待人,生命的阳光,便如温润的泉水,浸暖尘世,源远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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