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作者: 冻凤秋2020年06月04日美文阅读

在西峡,与一株株花草对视,是意外的相遇。

那时,它们看我,是一个眼神中流露着倦意的女子,一个无限温柔喜悦的母亲,时光留下太过抹不去的痕迹,也决绝,也幸福

那时,我看它们,竹林消、鸢尾、马鞭草、桔梗、牡丹、金盏菊、小蓟、冬凌草……一个个美丽的名字带来清凉的慰藉。隔着透明的玻璃瓶,它们安然地住在营养液里,在至少十年的时光里不凋不败。

一株花草要成为一味药,还需经历粉碎,干燥,筛选,提取诸多工序,然后等待时间的打磨,渐渐释放出一种力量。

这是一种非常缓慢的力量,它需要量的累积、叠加,它需要温度、湿度,需要和某个身体一起以无比的耐心去穿越,沉降,升腾,飞翔,直至拨云见日,归于明朗和宁静。

不是每一个未病或已病的身体都有这样的幸运,这样的耐心,这样的清明和自觉。

世界上有两种时间,一种是宇宙中自然流淌的时间,一种是每一个人记忆中冻结驻留的那一刻。

这是那一晚,观看话剧《在那遥远的星球,一粒沙》,记住的一句话。

我在郑佩佩饰演的女主角叶樱密不透风的伤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失去丈夫的她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无比荒诞的故事:那个人在另一个遥远的星球,手里捻着一粒沙,许下相见的心愿。她由此把自己搁置在思念里,靠一份冻结的希望活着。

我试着回想被自己的记忆冻结驻留的那一瞬间,竟是清晨阳光中盛放的花朵,竟是无比深情的凝视,竟是这世间难得的相知与喜悦,就这样找到一种放逐伤心的方法。

方法还有很多,比如一场骤雨,一回欢聚,一次远行。又或者是放在夏日热烈的阳光下曝晒,倏忽间就蒸发了。

那日,在仲景百草园,同行的剧作家暗香捡拾了一朵黄色的野菊花戴在耳鬓,白色飘逸的裙裾,俏皮的眼神和盈盈笑意,真是美极了。女儿看着羡慕,也喊着要戴花。

遍地都是宝贝,我们被浓郁的草木香挟裹着,不经意间,花儿就跳入视线。这儿一片紫色的蓼草,那儿一片粉红色的荷花,再往前,又是成排的木槿,木槿树背后,竟藏着大朵白色的栀子花!

为女儿折了一朵不知名的小黄花,她欢喜地插在头上;然后又捡了两朵紫红色的木槿花,我戴一朵,她戴一朵,做陶醉状,摄入镜头中。

浓香的栀子花一直被悄悄地握在手里,这浓郁不散的香,是绚烂的夏日味道,有着不顾一切地生机勃勃,带来深深的安慰。

夜色深沉,长长的下坡路,似没有灯光。我俩牵着手,慢慢地走着。药味弥散,仿佛缭绕在四周的雾气。

到阔大的广场上去,借着灯光,逐一念读草坪上石刻的文字,那是一个个药方。女儿认真地听着,像是听懂了似的,不停地点头!

读到一个“糖尿病治疗方子”,写着:西洋参五克,枸杞子五克,生地五克,葛根五克。水煎代茶饮。

她惊呼,爷爷有糖尿病,喝这个茶好!那神情,恨不得立即煎了茶,治好爷爷的病。

在一座座塑像前,我逐一介绍,这是扁鹊,这是张仲景,这是华佗,这是孙思邈,这是钱乙,这是李时珍……每一位都是中医药发展史上的传奇,背后都有着长长的动人故事,而所有的故事无外乎“仁心仁术”。

“医,仁术也。仁人君子,必笃于情。笃于情,则视人犹己,问其所苦,自无不到之处。”这是清初中医学家喻昌的话,赫然挂在医院治未病科的墙上。

就是这“苦”字,就是这“未”字,无论是身体的病,还是心里的痛,一并问出。

在隐隐约约觉得不适的时候,在还未病入沉疴的时候,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且调理,且疗养,且让这病痛暂时冻结,然后用那些神奇的散发着香味的药材,去熏煮,去柔化,解开难以名状的郁结。

自郁郁葱葱的山林间行走,人常常不自觉地就放松了。在天地的怀抱,幻化成一棵树,一株草,一朵花,迎着阳光雨露,自然地呼吸,生长。

在此地,很容易就能理解大养生的理念。它是一整套的生活态度和生存方式,它与地域、环境、季节、阳光、空气、饮水相连,它与每一粒种子,每一棵幼苗有关;它与每时每刻的心情,与每一天的行卧起坐密不可分。

它是自然之道,蕴含着生生不息的秘密。“我相信自己,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败,妖冶如火,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乐此不疲。”

泰戈尔的诗句宛如乐章,在石阶上,在清泉里,在每一个同行者的微笑里,闪烁,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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