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花

作者: 未必2020年06月10日美文阅读

妻子爱花。一有空闲就在小院里忙碌着,花花草草被她侍弄得活色生香。从第一缕春风吹开带着些许寒意的迎春花,一年中多半时间,小院里繁花似锦,姹紫嫣红。

小院的西南角,挺拔着一株盆栽的白兰,个头不高,青枝绿叶。因紧挨着一丛翠竹,白兰时常被竹叶掩映,不甚显眼。三年前,妻子将其从花鸟市场购回,朝角落里一放,似乎就没怎么打理,只是过冬时将其挪至家中,等春天一到,天气渐暖,它又迁回角落里。好在这株白兰很是坚韧,也不计较主人的态度,任凭风吹雨打,自己寂寞地生长。待到开花时节,照例不甘落后,合着时令,一步一步地,静静地开着洁白的花,向着主人,向着小院,向着大地,吐着幽幽的清香。

每见白兰花开,总会想起二姐。

二姐是我二伯父家的女儿。二伯父家三个女儿,没有男丁,而我父亲这边两个儿子,缺少女孩。两家紧邻相住,虽是堂房姐弟,却如亲的一般。常言道:一龙生九子,九子不同样。三个堂姐,亦是各有特点。大姐能干会讲,刷刷括括,风风火火,是那种“嘴一张,手一双”的人。三姐长得漂亮,爱好体育,喜欢打篮球。二姐朴实,话不多,肤色很好,水灵灵的,大人们夸她的皮肤“雪白粉嫩”。

二姐长我十岁。儿时的我很是调皮,大姐忙里忙外,顾不上我,三姐则对我不理不睬,唯有二姐带着我玩,带着我去赶庙会,带着我躲猫猫,带着我走很远的路去看露天电影。印象里,二姐喜爱白兰花。夏天,将花或别在胸前,或夹在发间,浑身散发着清香。傍晚时分,二姐会为我烧水洗澡,澡后,在我身上扑上一通痱子粉,使我如在面粉堆里滚了一圈,瞬间成为一只“小白兔”。有时,二姐还会突然胳肢我两下,我躲闪不及的样子,引得二姐忍俊不禁。太阳渐渐西沉,天边的晚霞绚丽多彩,这时,二姐会带着我坐在屋前的老刺槐树下,二姐看着书,我看着二姐,等着大人们的归来。五彩的霞光里,遒劲的刺槐下,二姐静静地读着书,发间的白兰花,散发着幽幽的清香。温馨、从容,静美、幽香。这一幕,一直定格于我的脑海,不时地在眼前浮现。

二姐命运多舛,人生之路走的不顺畅。上世纪60年代末,随着“上山下乡”的大潮,18岁的二姐拎着简单行李,插队落户于城郊的三里井大队梅家边生产队。一年后,二姐,一个城里姑娘变成地道的农民,耕地、锄草、插秧、挑粪,农活样样拿得起。但也很怪,二姐风里来雨里去的,就是晒不黑,肤色还是“雪白粉嫩”,和“贫下中农”们在一起,依旧有着城里人的气质,一看就与众不同。

又一年后,二姐成为生产队长的老婆。二姐夫长二姐九岁,家境贫寒,小学文化,长相也摆不上台面,除了人忠厚、有一把好力气,啥也没有。对这门亲事,很多人想不通,家里人也反对,都认为俩人极不般配。最终还是二姐的叔父、我的父亲一锤定音,说:结婚过日子,关键是要人好,其他无所谓!这句话,让二姐夫对我父亲感激了一辈子,也对老人家毕恭毕敬了一辈子。

婚后,二姐夫对二姐百般呵护,苦、脏、累的活一人包下,二姐相继生下两个儿子,日子虽然艰辛,一家人却也其乐融融。二姐依旧喜爱白兰花,在屋前种了一棵白兰,每年白兰花开,都给我们带来许多,整个夏天,我们家弥漫着白兰花的清香,很多时候,我是闻着枕边的白兰花进入梦乡的。

二姐在农村整整生活、劳作十年。返城后,分在县里的油米厂工作,姐夫也随其进城,因是农村户口,只得在厂里做一些搬运、扛包的体力活。两口子起早贪黑、省吃俭用,辛苦料理着进城后的新生活。渐渐,孩子长大,成家立业,日子也好过了很多,二姐脸上有了舒心的笑容。然而天有不测,造化弄人。少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人生三大悲事,二姐不幸占了两个。二姐夫二十多年前因病去世,二姐悲痛欲绝;半年前,二姐不满四十岁的小儿子患肝癌医治无效离世,我和妻子去吊唁时,二姐抱着我哭道:兄弟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反复用这两句话安慰着二姐。其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无常世事缘何盯着二姐?二姐朴实、善良、心眼好,按理,好人应有好报,而现实却是如此无情。这是命所致,还是运所致?如是命所致,只得听天由命,无法改变;若是运所致,只是时运不济,定会否极泰来。我相信,二姐的命是好的,这是确定的,而不确定的运,也会向好。

年年岁岁花相似。又到白兰花开时节,又嗅着了那幽幽的清香。我总觉得,二姐就是一株秀美的白兰,是一朵洁白的吐着幽香的白兰花。

妻子说:过几天回老家看看二姐,带一些白兰花给她。

是的,二姐喜欢白兰花。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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