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过后现彩虹

风雨过后现彩虹

——记古丈县抗美援朝老战士王本富

原中国人民解放军47军军长、开国中将曹里怀在《湘西剿匪史稿》定稿座谈会上曾动情地说：“湘西土匪大多是贫苦农民，是被旧社会逼上梁山的。你们想象不到他们在朝鲜打仗有多勇敢，他们打出了国威。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战死了，很壮烈，我常在梦中念着他们……”

英雄不问出处。现居古丈县高峰镇李家洞村观音山寨、年已94岁的王本富，就是曹里怀提到的那种“边缘人”，在朝鲜战争的洗礼中自我救赎，实现了人生再造和价值升华。

一 弃暗投明

在古丈县高望界的崇山峻岭中，有一座酷似观音坐莲的山峰，当地人取名为观音山，山下散落着几户人家，“九山半水半分田”，旧社会村人常年累月靠小种小收谋生，日子过得十分艰难。1927年1月，一个月落星沉的时辰，王本富出生在一户贫困农民家庭，父亲王开友，生于1894年，母亲张顺英，古阳镇黑潭坪村张家包人。王本富排行老大，下面的几个姊妹因家庭生活困难先后夭折。15岁时父亲去世，王本富与母亲相依为命，日子也就过得更加艰难了。

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高望界一带是湘西著名土匪张平苦心经营20多年的老巢，“天见张平，日月不明；地见张平，草木不生；河见张平，浑浊不清；人见张平，九死一生”，在其淫威统治下，实行保甲制度，“民即匪，匪即民”，平时在家务农，战时应召赴战。环境造就人，成人后的王本富迫于压力，随张平参加过“湘西事变”中的“抢劫辰溪兵工厂”“保靖战事”等行动，不过良心尚未泯灭，每次行动时都会手下留情，按民间说法就是“积点阴德”。

1949年10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7军挺进湘西，铲除百年匪患。在强大的军事打击和政治攻势下，张平匪股被驱散，化匪为民。耳闻目睹中，王本富看到了希望，不愿再跟随张平办事，一心想过安居乐业的生活。可是，不甘心灭亡的张平乘47军主力随第二野战军入川作战，又纠集旧部反动武装叛乱，企图与新生的人民政权分庭抗礼，恢复他们失去的“天堂”，胁迫已经回家的民众跟随作乱，并扬言凡不从者诛灭全家。在此种情况下，王本富尽量躲避张平的征召。

拨去乌云见太阳。1950年春，47军主力奉命返回湘西剿匪，3月3日发起“合围张平”的战斗。在观音山的老枪界守卡的王本富见一队解放军向李家洞方向奔袭，赶紧叫守卡的同乡弃卡回家。古丈解放后，张平及残匪尚未清除，贼心不死。有一次，解放军的王排长带区中队的谢润海等人到观音山“挤枪”，得知王本富的母亲为儿子东躲西藏而唉声叹气，便进屋向母子俩耐心的宣传解放军的政策，王本富随即将枪交了出来。为此，王本富遭到了张平的嫉恨，几次吊线想将他杀掉，王本富终于看清了张平的心狠手辣，下决心跟定解放军。

此时，正值春耕季节。二区区长张广和青年干事江德宽常下到各个村寨检查农业生产，路过观音山时帮助村民插秧，王本富了解到张平将派人要暗杀张广，提醒他要多加小心，张广以一种大无畏视死如归的精神说，“杀了我一个张广，千万个张广站起来。老乡，不用怕，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1950年5月1日，张广和青年干事江德宽从吴家坪检查生产回区政府，路径杉树垭时被害。此事深深触动了王本富，让他感觉到共产党、解放军真的伟大，要求参加解放军，被分配到县大队，随队参加捉拿张平等散匪的行动，并为剿匪部队征集粮食等。7月10月，张平在李家洞的小鲤溪被击毙，古丈剿匪胜利结束。王本富随队在龙山、慈利等地执行清缴残匪任务，随后开到大庸县城整训。

二 赴朝参战

1950年6月25日，朝鲜内战爆发；9月15日，美军在仁川登陆。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其间，随军南下的47军中的朝鲜战士响应号召，全部回国参战。

位卑未敢忘忧国。这段时间，部队进行时事政治教育，听到美帝国主义在朝鲜犯下的暴行，并将战火烧到鸭绿江边，严重威胁中国的安全，派第七舰队开进台湾海峡，阻止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台湾……王本富怒火万丈，积极报名要求赴朝参战。为增加杀敌本领，王本富积极参加军事训练，努力学习文化知识。

1951年2月，朝鲜战事吃紧，完成剿匪任务的47军奉命准备赴朝作战。部队出发前，根据上级指示，为巩固剿匪成果、为确保湘西地区的长期稳定、为彻底根除百年难平的湘西匪患，对于约2万顽固匪徒执行枪决，对出身贫苦、无大恶行、血债、被逼为匪的近万人进行教育改造，然后整编入47军队伍，这时的47军总人数达6万人之多。这样，王本富被编入47军141师423团2营5连九大队；与王本富同期入伍的古丈人还有龙鼻的龙安辉，高峰吴家坪的舒世凤，凉水的黄强金等人。

3月28日，在军长曹里怀、政委李人林的率领下，47军将士分乘39列专列奔赴朝鲜。王本富随部从长沙乘三天三夜的火车到丹东，整训一周后，在一个叫九道沟的地方蹚水过鸭绿江，经新义州、平壤到达仁川，参加伟大的“保家卫国，抗美援朝”战争。

入朝后，47军并没有直接上阵杀敌，先是修机场、后是在开城保卫和谈，整体来说是战略预备队，受志愿军总部和19兵团的指挥。王本富随所在的连队先后担任过侦察任务、警卫任务。

1951年6月19日，47军紧急奉命进至临津江以东、铁源以西、涟川西北接替志愿军65军防务，参加粉碎联合国军夏秋攻势的阻击战。8月下旬至9月，139师和141师相继进入前线阵地。此时第47军为第19兵团下属部队，防区北至天德山，南至高作洞，右邻为第64军，左邻为第42军。

因王本富摸过枪，单兵军事素质好，作战能力强，被选拔到机枪班担任机枪手，并代理过一段时间的机枪班长，先后参加过大大小下无数次行进穿插、阵地守卫等激烈战斗，也见识了什么叫现代战争，打的就是钢铁啊！飞机、大炮、坦克、燃烧弹、凝固汽油弹、高爆炸弹，什么都遇上了！

三 血战天德山

从1951年10月3日开始，美第1军以美骑兵1师全部和美第3师2个团，泰国第21团及菲律宾营共约6个团的兵力，在100余辆坦克，40余架飞机，10余个重炮营的掩护下（共计大口径火炮110门），向志愿军第47军南起高作洞、北至天德山30余公里的防御正面发起了主要突击。

王本富参加了天德山反秋季攻势的阻击战，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血战。天德山位于铁原以西，镇川以北，临津江东岸，距开城二十余公里，开城在三八军事分界线南侧约五公里，北上至平壤400余公里南下至汉城仅20余公里，是一处非常重要的战略要地。美方发动“秋季攻势”，目的就是攻击开城实现其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

战斗打响了。美军的飞机、重炮和坦克向天德山阵地狂轰滥炸，步兵采用集团轮番冲锋。连长说：“今天，是新中国的两周岁生日。敌人既然要来，那我们就给国庆节备上一份厚礼——多杀他几个鬼子，向毛主席、向祖国人民献礼。”

狙击战异常艰难。王本富担任机枪组组长，负责坚守一个阵地。机枪组有一名机枪手（组长）和两名压弹手组成，一名来自杭州，姓肖，小名肖二；一名来自永顺，叫彭善富。战斗打得十分激烈，肖二中弹牺牲……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战友，阵地面临失守，早已面目全非的王本富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骂道“多来发赛的！（方言骂人的话）”，从地上捡起一挺机关枪，一股股仇恨的火舌扫向反扑的敌人，敌人纷纷倒下，瞬间成为一堆堆粪土。

激战一天，5连打退敌人11次进攻，毙敌310人。全连阵亡了32名战士，有45人因重伤而丧失了战斗力。

四 强攻老秃山

强攻“老秃山”是1953年春季在朝鲜西线爆发的一场最激烈的战斗，中美双方激烈拼杀之残酷，可以同上甘岭战役相提并论。“《英雄儿女》我看了不下40遍，每看一次都流泪”，王本富说道，“这可不是虚构的，他就是我的战友腾明国。”

老秃山海拔266米，是黄海道涟川郡上浦防东山的一个无名高地，汉城的“大门”之一，是通往汉城的要塞，是美军前沿阵地的一个重要的制高点。从1952年6月起，这里先后过发生八次激烈战斗，经中美两军的反复激励争夺，致使山上草木皆无，成了一个光秀秃的山头，且尘土达一米厚，因而被冠名为“老秃山”。美军在老秃山上构筑了一百多个明暗堡和大量的铁丝网，与坦克配合，形成了以15、16、17号高地为支撑点的密集火力，易守难攻的环形防御体系。

王本富所在部的兄弟部队曾五次攻打老秃山均被敌人反扑夺回。易守难攻的“老秃山”表面阵地上一片焦土，双方均伤亡惨重，1953年1月底，山上的守军换成哥伦比亚营的一个加强连和美7师一部防守，并吹嘘“老秃山”是攻不可破的铜墙铁壁。

3月，上级命令47军141师423团1营担任主攻，1营攻下阵地后，由2营接防坚守。423团团长梁青山坐镇团指挥所，政委张耀先、副团长陈育才到第1营加强指挥。3月23日19时30分，经四分钟的炮火急袭后，1营营长郝忠云率部队立即发起冲击，王本富带领机枪班紧随其后，向指定目标冲击。战斗至22时34分，全歼守敌，拿下了“老秃山”全部阵地，志愿军伤亡营参谋长以下353人，第1连连长牺牲。

3月24日2时，1营撤下来休整，2营4连、6连和3营8连接防老秃山阵地，每个连坚守一天。随即，美军在坦克48辆、飞机172架次和10多个炮兵群的掩护下，向“老秃山”发动猛烈反扑，老秃山却始终没有从志愿军的手中离开过。

王本富所在的5连负责运输任务，王本富带领机枪班战士，冒着敌人的炮火，将弹药送到阵地上，途中，副班长头发起火，王本富和龙安辉撒尿将其头发扑灭。一次，一颗35公斤重的炸弹从空中落下来，陷入地下2米深后爆炸，气浪将王本富重重的掀倒在地，弹药撒了一地，王本富爬起来，捡拾弹药，继续前行。

王本富所在的423团在老秃山最终坚守至朝鲜战争停战。老秃山战斗，志愿军统计战果为歼敌1914人，俘敌28名，缴摧毁坦克6辆、60炮一门、火箭筒三具，各种枪170馀只（挺），击落敌机8架，巩固了老秃山阵地。志愿军伤亡1042人，其中450人是在坚守老秃山阶段担任前后输送任务时遭美军炮火杀伤。王本富所在的5连只剩下5人。

从1951年10月的天德山战斗，到1952年秋季攻势防御战，再到1953年老秃山战斗，王本富所在的部队打得很恶很苦，也打出了志愿军的威风，重创美国王牌军，此后南朝鲜军和美军士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

隐攻埋名

时势造英雄。在赴朝参战期间，王本富因出生入死，作战勇敢，立过战功，获得“抗美援朝纪念章”等多枚奖章，为祖国人民争了光。

1954年9月，王本富随部队完成西海安防御任务后从朝鲜凯旋回国，随部队经过内蒙古做过短暂休整，后在广西进行文化补习。1955年2月，王本富根据“独子不留队”的规定，服从组织安排，退伍复员回到观音山，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1955年，王本富与父亲有世交的之女、家居永顺县野竹溪的石太勤结为秦晋之好，延续旧交，现夫妻两人均在世，身体硬朗。

回村后，王本富不以功臣自居，而是坚守清贫，服从合作社、生产队的安排，出大力，流大汗，炼钢铁，开梯田，修公路，植树造林……改天换地，积极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当有人劝他向组织要待遇时，他说，“那么多战友都死在战场上，他们问谁要待遇……”

在湘西剿匪和赴朝参战中，王本富曾与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罗盛教有过交往，但从不向他人炫耀。王本富回忆说，“我认识罗盛教，他在141师侦察连当文书，矮个子，脸圆圆的”，“没想到他能有那样的壮举”！

目前，王本富虽年已94岁，身体欠佳，但思维还清醒，对过去的战斗经历仍然历历在目，犹如昨日，时刻记起，还十分清楚地记得过去战斗过的地方和与他共同战斗和牺牲的战友们，他常对家人说：“我们这些从枪林弹雨中活过来的人很幸运的，现在人们和平幸福的生活，也是我们那一代人所期望的啊！”

写于2020年6月14日

地址：湖南省古丈县委组织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