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丈记忆·事件篇】三坪农民武装斗争始末

作者: 茶乡组织(向卫华)[文集]2020年06月23日心情随笔

1927年的冬天,三坪一带异常寒冷,创下百余年来最低气温纪录。立冬刚过,就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整个山野都成了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树枝上挂满了银条,草坪也披上了银装,屋檐上都结起了冰挂。

这是一个冰冷、无情、残酷的寒冬。

一天,积雪还在原地踏步踏,天空又飘起了晶莹般绒毛状的雪花,承载着天使的痛苦,摇摇晃晃的坠落下来。酉水河上寒风如刀刺骨,河面上翻卷起一道道波浪,推搡着,追赶着,岸边的树木如赤身露体的孩子在料峭的寒风中瑟瑟抖动。

这天早晨,一只能载三十余人的木帆船从沅陵县城码头出发,逆流而上。下午未时,在古丈、永顺、沅陵三县交界之处的凤溪口,木帆船靠了岸。船上走下一位青年,从走路姿势来看,显然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从身上散发出的气味来闻,显然还带着硝烟的余味。不用说,这是一个军人。

一座座起伏的被冰雪覆盖的山峦,横亘在青年军人的面前,一条山路顺着山势向上延伸,一直到坳口才消失。青年军人说了一声“到家了”,没有半点犹豫就踏着半尺后的积雪,向山坳上爬去。这时,天空中飞来了一只老鹰,时而抖动着翅膀盘旋在高空,时而睁着犀利的眼睛,猛地向着青年军人俯冲下来。青年军人的心间突然充满了强烈的渴望,他多想化作一只鹰,翱翔在广阔的天空……

在山坳口,一个穿着开花的棉袄的青年农民,左肩扛着一支火枪,枪托、枪身和枪管都乌黑发亮,右手提着几只血淋淋的兔子,雪地上滴着一串殷虹的血。青年农民嘎拉着脑袋,在雪地上艰难地行走着,不时有雪花跌进他的脖子里,他也不时颤抖几下,似乎要把脖子里的雪花抖出来。这一抖,兔子下滴的血洒了一地,开出一朵朵红花来。

“好熟悉的背影!肯定是他!”青年军人望着前面的青年农民,赶紧加快了脚步。雪是有语言的,青年军人的双脚落地时,时而“喀哧”“喀哧”,时而又变成“嘎吱”“嘎吱”,接着又变成“咔吱”“咔吱”……不同的声音在雪地上回荡,打破了山野的寂静。青年军人快要走到青年农民的身后时,喊道,“明琪!”

那个叫明琪的青年农民转过身来,赶紧把火枪和兔子丢在地上,一把抱住青年军人,“七宝!你怎么也回来了?”然后松开手,打量着眼前叫七宝的青年军人。

“一言难尽。”叫七宝的青年军人拍着明琪的肩旁说,“回到家里后再给你详细说。”

叫七宝的青年军人姓赵,名琴川,正是三坪人。明琪姓向,与赵琴川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

向明琪赶紧从地上捡起火枪和兔子,说道,“那好!今晚就用这个下酒。”说的时候,右手抖了抖手里提的兔子,“把熙甲等几个都叫来,咱几兄弟好好喝了几碗。”

三坪位于酉水下游的东南岸,古丈县东北部,为古丈、永顺、沅陵三县交界之地,距沅陵县城40公里,古丈县城60公里。三坪由岩坪、麻坪、寺坪三个“田搭界,地相连”相邻的自然寨组成,因三个自然寨地势都较坪,故名三坪。海拔531米,姓氏以向氏为主。三坪原属沅陵县利平乡,1943年6月行政区划调整时才划归古丈县管辖,属永宁乡(即今高峰镇)。

赵琴川,1903年3月出生于寺坪一个比较富裕的农民家庭,排行第七,小名赵七宝,在本乡读过三年私塾,自小就嫉恶如仇,喜欢听大人讲梁山好汉和太平天国的故事,兴致盎然、听得入神,从中也懂得了不少的道理。1921年9月,年满十八岁的赵琴川因暴打当地号称“一霸天”的地痞刘本周,被官府通缉,无奈之下潜逃,在泸溪县浦市镇参加贺龙任支队长的湘西巡防军第二支队(后改为川东边防军警备旅、四川陆军暂编第九混成旅、四川讨贼军第一混成旅、建国川军第一师),从此跟随贺龙转战四川,参加“南北争夺四川”战事,沉着勇敢,冲锋在前;1924年9月,随贺龙由铜仁开往常德,参加围攻津市、醴州、石门等战斗。因赵琴川作战勇敢,屡立战功,逐步擢升为班长、副排长、排长、副连长、连长。

1925年3月,奉贺龙命令,赵琴川回乡在三坪一带招兵,不料在沅陵县城遇到死对头、已经是沅陵县自卫团二中队副队长的刘本周,刘本周极力破环赵琴川的招募,赵琴川当众毫不客气地再次教训了这个死对头。在赵琴川的宣传动员下,所招的三坪、镇溪、铅厂、李家洞等地六十多人在沅陵编入贺龙任团长的靖国军;1926年春,赵琴川任国民革命军北伐军左翼军第九军第一师炮兵团(团长楚麟书)三营一连连长;是年夏,贺龙率部在铜仁誓师北伐,随部从铜仁出发,经沅陵、桃源、常德、澧州、公安,突破北洋军阀的长江防线,攻克重镇宜昌,1927年春东下武汉,部队驻防鄂城,赵琴川任国民革命军独立第十五师(师长贺龙)炮兵连连长。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赵琴川随贺龙参加第二次北伐,转战河南,屡立战功,1927年8月1日,赵琴川和古丈籍士兵共200多人随贺龙任军长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参加了震惊中外的“八一南昌起义”。“八一南昌起义”胜利后,赵琴川随军撤离南昌,南下广东,沿途遭到国民党反动军队的围追堵截,一路上随军多次与敌人浴血奋战;非常不幸的是,在三河坝战斗中,赵琴川被炮弹炸伤晕迷,当他醒来时部队已经撤离,于是与部队失去了联系。

赵琴川东躲西藏,在老百姓家中养伤,伤愈辞别以后,一路长途跋涉,虽然说不上是风餐露宿,但是食物确实很简陋,每天只能以红苕、包谷等为食,勉强不挨饿。这样,日夜兼程的赶路,于1927年的冬天回到三坪。于是便有了故事开头的那一幕。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个”。此时的三坪一带和全国各地一样,处于一片白色恐怖之下,常有“铲共义勇队” 和“清乡队”来这里抓捕无辜群众,残害革命民众,清剿革命势力。

“绝不能让敌人如此横行嚣张下去!”面对农民运动的夭折和革命形势处于低潮的局势,回到寨上的赵琴川不灰心,不气馁,继续高举革命的大旗,和向明琪一道马不停蹄地走村串寨,利用走亲访友的机会进行秘密串联,通过广泛宣传发动群众,秘密开展造册登记,决定发起成立农民组织。

1928年元月的一天,夜幕低垂,北风呼啸,雪花飘舞。向明琪家院外,左边那三棵高大的枫香树,枝桠摇曳,发出叮呤叮呤的冰凌撞击声。冷风穿堂而过,寒气逼人。这样的鬼天气,“三九四九冰上走,南风送大寒,正月赶狗不出门”。

向明琪家在赵琴川家的右下方,为一栋三间平房右接吊脚楼,前面是约200平方米的院子,院外,左边是三棵枫香树,右边是竹林,竹林中有一条小道,通赵琴川家。那年,赵琴川回乡招募时,向明琪是积极响应者,随后跟随赵琴川参加贺龙队伍,“南昌起义”失败后,先赵琴川回乡。

向明琪点燃桐油灯,堂屋一下子亮堂起来,十多个脸上被照成暗红色的青年汉子围坐在火坑边抽着旱烟,一边向火,一边拉家常。这些人当中,除向明琪外,有向俊明、向熙甲、向西松、向敬安等人。这些人都曾受到赵琴川的影响走出三坪,跟随贺龙闹革命,经过“大革命”的洗礼和熏陶,具有一定的进步思想,与部队失散后陆续回到三坪。

“大家都到齐了么?”赵琴川的脚还没有迈过门槛,声音却早已飞到了屋里。

“七宝,就差你这个承头的了。俗话说,敞马无龙头,大家都等着你呢。”向明琪答道。

“好!那咱们就正式开会吧。”赵琴川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点燃向明琪递来的旱烟,猛吸了一口。

“七宝,我们虽都在贺龙手下干过事,但你当过炮兵连长,算是官长,要比我们懂得多的多,你说怎么干,大家就跟着怎么干!大家反正听你的。”向熙甲说道。

“对!”大家应和道。

赵琴川站起来说道:“既然大家都信得过我,我就把我的想法说出来。”赵琴川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道:“我们要成立一个组织,要团结起来,一起好好搞,把三坪的农民武装组织起来。然后我们大家一起找贺龙将军去,继续跟他一起闹革命,听说贺龙现在在湖北长江一带组织工农革命军,他要回来的!”

向俊明问道:“俗话说,名正才能言顺。我们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呢?”

赵琴川说:“就叫‘打富济贫,实行共产’!”

“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向熙甲站起来,把拳头一挥,十分坚定地说道,“那就这么定了!”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参与一切政治斗争首先得武装自己,跟随贺龙多年的赵琴川深知这一道理。

一天深夜。向明琪家,灯火闪闪。在昏黄的灯下,赵琴川和向明琪两人对坐着,抽着旱烟,屋里呛满了旱烟味。两人一袋烟接着一袋烟的抽,抽完一袋,就用力的在厚厚棉鞋底上磕两下,把里面即将燃尽的烟灰磕掉,再装满烟袋锅,用铁钳从火盆里夹起一块碳火,慢慢的点燃,滋儿的又抽一口。

向俊明问道:“七宝,现在人也有了,可枪从哪里来啊?”

赵琴川沉思了一下,说道:“我们明天去龙隐寺,找一下主持尼姑,动员她出点资,然后我们到沅陵县城通过熟人弄些枪来。”

向明琪轻声问道:“这能行么?”眼里有些疑惑。

赵琴川肯定地说:“你怎么忘记了,我与主持尼姑可是熟人啊,这准能行。”

向明琪“嘿嘿”一笑,说道,“这,我哪能忘记呢。你俩可是青梅竹马啊。有想续缘的想法?”

“唉!”赵琴川长长叹了一口气,“她的命可够苦的。续缘?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赵琴川看着向明琪,“如今,我都这样子了,还讲什么续缘。”

第二天,赵琴川带着向明琪、向俊明去龙隐寺。

此时,时令已过惊蛰。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山路边,草地上已开出零星的花儿,树枝上也已吐出嫩黄的叶芽。散落在林中的桃树,枝头的蓓蕾惊醒了,东一枝西一枝的,那些嫣然微笑的花朵,喷出醉人的芳香,煞是好看,煞是好嗅。

龙隐寺位于寺坪南方,距离寺坪十多里路,在龙隐山中,举目瞭望,唯见苍苍竹树林,不见古寺屋宇,故名“龙隐寺”。龙隐寺是这一带最大的寺庙,建于清朝初年。相传,大明王朝大厦坍塌后,一位据说是岳飞后代的抗清将领不愿归顺清王朝,便带领唯一幸存的小儿子一路潜逃,见这里山清水秀,便隐居于此,拿出自己所有储蓄修建了一座庙宇;后聚集一批约300多人的当地抗清人士,不料被汉奸告密,朝廷派出大批人马前来围剿,遭到抗清人士的顽强抵抗,恼羞成怒的清军便放火烧庙,谁知此时天降大雨,庙宇得以幸存,不过抗清人士及家人无一幸免。

主持尼姑姓田名明妮,也是三坪人,出生于一户贫苦人家,父亲早逝,与母亲相依为命。因为田明妮长得模样俊俏,读过两年私塾,沅陵县国民党“铲共义勇队”副总队长兼沅陵县靖卫团副团总刘本周早已对她垂涎三尺,欲娶她为小老婆,遭到田妮的强烈反抗,欲死不从。一天深夜,狼心狗肺的刘本周带人放火烧毁田明妮家的茅棚,逼死其母,走投无路的田明妮便出家削发为尼。

田明妮见到儿时的好友,自然显得热情,不过却有几分害羞,脸如带雨的三月桃花,暗藏着风情月意。一番寒暄后,当得知赵琴川他们将要组织农民武装,对抗国民党反动当局,倒是十分支持。田明妮问:“你们需要购买多少枪支?”

赵琴川说:“可能你也早就听说了,我和明琪、俊明三人各有一支短枪,都是在广东三河坝等地,南昌起义部队被打散后带回家的。没有枪,就向农民没有农具一样,只有等死。现在我们需要十来支长枪,苦于无钱购买,只好有求于你。”

田明妮说:“你们也知道,我是爽快人,多的拿不出,就给你们能购买十支枪的银元吧,就算是我借给你们的。”

中午,田明妮留赵琴川三人用餐。虽是寺庙,但却有酒肉,赵琴川有些惊讶,于是田明妮说,“妹妹出家是假,躲刘本周是真。只恨自己是个女流之辈,否则,哼!”

赵琴川说,“等我们队伍拉起来了,总要替你报仇的。”

这样,赵琴川拉起了十多支枪、三十多人枪的农民武装,“以革命武装对付反革命武装”。他们经常进行军事操练,每天早晨,到山里做农活之前,农民武装队员来到向明琪家的院子里,赵琴川为大家讲授军事操练知识。

为适应武装斗争需要,赵琴川打出“打富济贫”“除暴安良”“打倒不平享太平”的旗帜;提出“拿起武器,打倒土豪,组织队伍,再找贺龙去”的战斗口号;同时要编唱了“农民会,不要税;杀赃官,解民恨! ”,“三坪有个赵琴川,当过贺龙的连长;拖起队伍搞武装,专门对付田华堂”等歌谣,鼓舞众人士气。经过发动和联络, 岩排溪、镇溪、铅厂等及沅陵县黄秧坪、啦岔溪、桐木溪、血水潭等村寨的农民纷纷加入;与此同时,赵琴川带向明琪等人去沅陵县高砌头,与组织当地人“打富济贫反对官府”的龚雄取得联系,准备联合起事,成功后一起去找贺龙,参加革命队伍;因此队伍日益壮大,活动范围以三坪为中心,范围逐步扩大。

赵琴川领导的农民武装组织越来越红火,从而遭到了利坪乡大土豪,曾担任过沅陵、永顺、古丈三县边界剿匪总指挥的田华堂的嫉恨和恐慌。

田华堂时年四十出头,也许是酒色放纵的缘故,身体单薄瘦弱,长着一副马脸,再配一个鹰勾鼻、一双鹞子眼。民间有这样一种“看相”说法,“脸上无肉,做事刮毒”;“鼻子勾勾,害人蔸蔸”;“眼睛如鹞,什么都要”……把田华堂的丑恶行径一网打尽。

田华堂养有民团近百人,有枪六十多支,这些民团经常到各地清乡,把三坪一带闹得鸡犬不宁。有的大人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再哭,田华堂来了!”小孩子立刻不哭了,躲进大人的怀里。

为了将赵琴川领导的三坪农民武装扼杀在摇篮之中,田华堂来了一个釜底抽薪,先是威胁租他家田地的贫农,说谁参加赵琴川的农民组织,就收回所租的田地。这样,摄于田华堂的淫威,有的群众便无可奈何的退出了农民组织。同时,田华堂对农民组织进行破坏活动,制造谣言,收买团丁与流氓地痞殴打农协会员,制造事端。

一次,沅陵县靖卫团乘赵琴川等人到高砌头与龚雄会商的机会,派出二十多名团丁到三坪清乡,二十多名团丁还没有进寨就鸣枪,贫困人家听到枪声,纷纷跑到山里躲藏起来,寨上只剩下田华堂等几户大户人家,田华堂便在家里举办酒宴,答谢靖卫团一行。靖卫团喧闹了一夜,躲在山里的人不敢回家。半夜,田华堂暗生一计,叫手下的一个家丁防火烧了向明琪家,随后放出谣言,说是田明妮恨赵琴川玩弄她的感情,还拐骗她的钱财,便怀恨在心,回来放的火。

等赵琴川等人回到寨上,向明琪家早已化为灰烬。听到谣言后,赵琴川等人恨得咬牙切齿,当即在赵琴川家聚义,经众议,给向明琪重修房屋,同时决定寻找时机,狠狠打击田华堂的嚣张气焰。

“稻熟一日。”1928年立秋后,三坪一带遇秋旱,连续一个多月没有下过一滴雨,岩头冒火,泥土成灰,酉水都瘦的成狗肠子了。此时正是稻谷灌浆的时候,因而都成瘪壳壳。到了冬天,农民生活非常困苦,而田华堂却堆积粮食做酒,引起极大的民愤。同时,沅陵县驻军的粮草、军饷以及一切杂费都由当地群众负担,“铲共义勇队”常到摊粮派饷,如果哪个稍微说几句,轻者遭到一顿毒打,重者抓到沅陵县城关进监狱。这给三坪一带的人民带来了沉重的灾难,三坪一带的人民早已不堪忍受这种残酷压迫和剥削,纷纷要求赵琴川赶快行动起来。

这天,是1929年农历正月十三,大家聚集在向明琪家的“议事厅”,加上本寨和邻寨群众,足有两百多人,群情激奋,摩拳擦掌。

“七宝,干吧!”向明琪说道,“再不动手,田华堂这个狗娘养的,就要骑到我们头上拉屎撒尿了!”

“干!”赵琴川把桌子一拍,茶碗里的茶水泼了一桌。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赵琴川见时机已经成熟,决定打击反动派的嚣张气焰。正月十六这天,赵琴川在向明琪家的院子里集合队伍,做了简短的动员,然后带领农民武装队员手持大刀、长矛、钢锥、土枪等武器,将田华堂家团团围住。田华堂哪里加过这样的场合,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脚瘫手软,带领家人跪在地上给赵琴川等人说好话,“看在乡里乡亲的面上,大家就饶我这一回吧,以后再也不敢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哼!”向明琪说,“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你以前干什么去了?”

“和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向熙甲说完,把手一挥,命令道:“大家把他家的粮仓打开!”

于是,农民武装队员抄了田华堂家,把粮食和财产分给贫苦农民,当众烧毁田契、账册,从而显示出农民武装的威力和声势。贫苦农民分得粮食和财产后,人心振奋,无不称赞农民武装干得好!

闹荒斗争取得成功后,田华堂怀恨在心,连夜逃往沅陵县城,哭哭啼啼的向驻沅陵巡防军总监陈斗南、沅陵县长罗亨衢告状;后又跑到凤凰县城,向湘西巡防军统领陈渠珍告状,说赵琴川是贺龙领导的“共匪”,哀求陈统领派兵清剿。这样,赵琴川的革命活动和三坪农民武装引起了国民党驻军与地方官吏的震惊、恐慌和仇视,斗争的环境也开始恶化起来。

赵琴川得知田华堂的阴谋和罪恶活动后,义愤填膺,把桌子一拍:“这个狗娘养的!”第二天带人冲进田华堂家,当众历数田华堂的九条罪行,然后将田华堂的儿子田开金抓住,当场杀了。因田华堂尚在凤凰县城游说,保住了一条狗命。

此时,革命高潮已经迅猛而来。湖南省经过“秋收起义”“湘南起义”“桑植起义” “平江起义”等一系列工农武装暴动,革命根据地和红军队伍不断发展壮大,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各地苏维埃政权如雨后春笋,“扩红”运动如火如荼,而国民党反动派却四处受敌,“怨天怨地怨空气”,手忙脚乱、诚惶诚恐。因此,沅陵县国民党当局和驻军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工农革命武装占领,于是只好派沅陵县国民党“铲共义勇队”副总队长兼沅陵县靖卫团副团总刘本周率一个排的兵力进攻三坪。

小人报仇,可谓是“吃猪血,屙红屎——当场见效”。此前,刘本周先闻知赵琴川落魄回乡,幸灾乐祸,感叹真是“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东”;后得知赵琴川拉队伍,替天行道,又恨之入骨,早就欲置于死地而后快,得到上峰的命令后,赶紧纠集田华堂的民团,还有“铲共义勇队”和“清乡团”,共两百多人枪,恨不得一口吃掉赵琴川的队伍,可谓杀气腾腾。

革命与反革命势不两立,你死我活。赵琴川得知信息后,与向明琪等人商议,为避免三坪人遭受豺狼虎豹的蹂躏,派人分兵把守通向三坪的各个隘口险道,做好准备,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歼灭来犯之敌;同时,每人左手臂上都扎着红布条,以示区别。队员们个个情绪高涨,摩拳擦掌。

狡滑凶残的刘本周开到乌宿后,深知赵琴川等曾跟随贺龙南征北战,见过“市面”,不是“乌合之众”,觉得难以对付。刘本周怕有丧失,于是派人前去打听虚实,见赵琴川早有防备,怕中埋伏,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想出了一条毒计,以招安名义制造了一个和谈的骗局,诱骗赵琴川到乌宿。于是,写了一封书信,信中与赵琴川称兄道弟,并答应将队伍带回县城,诱使其放松警惕,然后派人送到三坪。

第二天,一大早,雾升酉水,缠绕山林。刘本周就带领他的队伍大摇大摆地开回城了。

由于赵琴川等人没有接受过马克思主义的教育,没有经历过阶级斗争的洗礼,因而也就完全丧失了革命的警惕性,麻痹轻敔,被敌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结果中了刘本周的毒计。

赵琴川接到书信后,认真看了好几遍,见信写得倒也十分诚恳,便召集向明琪等人商议,答应带人前去乌宿和谈,并约定了和谈时间,和谈地点定在乌宿的镇道寺。

这边,得知赵琴川等人将前来乌宿和谈,刘本周的牙齿都差点笑打落,便立即带领队伍又悄悄回到乌宿,并命令三十多名“铲共义勇队”队员埋伏在道寺路边的树林丛中,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这天,天气阴沉沉的,风也刮得猛烈,树枝被吹得猛烈的晃动着,摆过来摆过去,树头也仿佛矮了许多,发出呜呜的声音。

当赵琴川、向明琪、向熙甲、向俊明、向敬安、向西松、田明灯、李西桥等八人赶到沅陵乌宿镇道寺大门口时,见四周静悄悄的,心里起了疑惑。向明琪说,“七宝,我们是不是上刘本周这个狗日的当了?”

赵琴川赶紧说,“大家快撤!”

哪知道,赵琴川的“撤”字还没有落音,刘本周的手一挥,三十多名“铲共义勇队”队员突然就像一群豺狼从树林里冲出来,将赵琴川等人团团围住,三十多支乌黑发亮的枪口对准着赵琴川等人的脑袋和胸口。

“哈!哈!”刘本周耀武扬威地从树林走出来,用枪管指着赵琴川,冷笑几声:“赵琴川,你也有今天!”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赵琴川感到十分气愤,怒目圆睁,厉声质问道:“刘本周!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可是和你和谈来到的。”

“和谈?谁与你们和谈?”刘本周双手叉着腰,“哈!”“哈!”“哈!”冷笑几声,“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那几根破枪,也想捅天?”然后喝令道:“赶紧把枪放下来,老老实实跟我们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此时的赵琴川悔之已晚,但为了保证向明其、向熙甲、向俊明等七人的安全,保留革命火种,便说:“我们可以放下枪,我也可以跟你们走,但必须放走向明琪、向熙甲、向俊明等七人回家。我的事与他们无关。”

刘本周怕赵琴川等人反抗,笑里藏刀,绵里藏针,于是再设一条毒计,便笑道:“好说,好说!只要你们放下枪支,我保证放他们几个人走。”

于是,赵琴川等人将枪卸下来,放在地上。可当赵琴川等人一放下枪后,刘本周马上做了一个挥手的暗示,三十多名“铲共义勇队”队员立即就如豺狼般蜂拥而上,群起攻击,蜂拥而上,拳打脚踢,将赵琴川等人摁倒在地上,用手指粗的麻绳子捆了起来。赵琴川真是一错再错。

向熙甲在放枪时,看到“铲共义勇队”队员扑来,知道中圈套了,于是刚要举枪还击时,眼疾手快的刘本周先开了枪,“当!”“当!”“当!”响了三枪,其中一枪击中了向熙甲的头部,白花花的脑髓喷了出来,向熙甲当场将打死。

李西桥见情况不秒,跑出包围圈,跳入酉水,后下落不明。

国民党兵把赵琴川押解到沅陵,将其五花大绑游街示众。其余五人暂时关押在乌宿。所谓“五花大绑”,分为“押解式”和“执行式”。“押解式”即穿小麻衫:从脖颈到肩头至大臂,都被捆绑,大臂被向后缚紧,与颈、肩、上身固定;小臂双手不绑,犯人可勉强自理生活,如吃饭、喝水等。“执行式”,也就是除捆绑手腕外,连同双臂、以至胸、背、脖、颈等部位全部被紧紧捆缚。国民党兵对赵琴川的就属于“执行式”。

此时的赵琴川知道木已成舟,大局已定,无法挽回,沦落到这般地步,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感慨。于是,到也显得十分坦然,十分淡定,视死如归。一路上,昂首阔步,边走边高呼道:“推翻国民党反动统治!打倒贪官污吏!”等口号。沿途百姓,大都认识赵琴川,无不敬佩其英雄气慨。

在监狱里,刘本周害怕赵琴川继续宣传革命,竟令“铲共义勇队”队员将大竹片插入其口中,割其耳朵,烙其肌肤,施尽酷刑。

俗话说,夜长梦多。鉴于赵琴川威望和声誉,国民党沅陵县当局不敢公开审讯,再加上为防止三坪农民武装劫狱,第二天清晨,刘本周奉命带领“铲共义勇队”,将赵琴川五花大绑地押往沅陵县城沅江河滩上。

“赵琴川,你还有什么本事,再露两手给老子看看?”刘本周反背着手,歪着头,看着赵琴川,冷笑着,“既然落到了我的手上,你想想,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哈!“”哈!“”哈!“刘本周恐怖的冷笑声震得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只怪我当年心慈手软,慈悲为怀,没有将你打死!“赵琴川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已经是襟吊襟,缕吊缕了,像一片片树叶在寒风中颤栗着。此时,赵琴川鼓着桐油籽大的双眼,愤愤地说道:”古人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事到如今,你想怎么样都由你!“嗓音有些瘖哑,但是话语远远地飘荡在寒冷的天空中。

”那我就不客气了!“刘本周走上前,飞起一脚,准备一脚将赵琴川踢倒在地,哪知道赵琴川先下手为强,对准刘本周的裤裆,狠狠的一脚踢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刘本周双手捧着卵泡,在原地打着转转,痛苦的”啊哩哩“的喊道,过了一会,呲牙咧嘴的命令道:”快开枪!跟老子快开枪!“

”预——备!“三十多个”铲共义勇队“队员出列,”嚓!“”嚓!“”嚓!“……三十多个”铲共义勇队“队员一齐举枪,”乒!“”乒!“”乒!“……三十多个”铲共义勇队“队员一齐开枪。一粒粒子弹从枪管飞出,直线向赵琴川飞速而来。”咚!“”咚!“”咚!“……顿时,赵琴川的头部、胸部中弹,血如泉涌,洒落一地……赵琴川死死地睁着眼,像一根树桩一样直直的倒去,倒在血泊中。

英雄战死错路上,长使后人泪满襟。

毒如蛇蝎的刘本周还不解恨,又令”铲共义勇队“队员将赵琴川开膛破肚,掏心煮食;又将其头颅割下来,悬挂在河边的一棵大柳树上示众。每日,荷枪实弹的”铲共义勇队“队员强逼一队队的民众前来观看,如此连续三日。

为恐吓民众,制造恐怖气氛,实行野蛮政治,当即,刘本周派人到处张贴布告,在七天之内,不准任何人前来收尸,否则以”通赤匪“的罪名格杀勿论。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深夜,天地之间漆黑一团。赵琴川的亲属摸着夜色,前来偷偷收尸,此时赵琴川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身上被磨鹰等啄得面目全非。为遮人耳目,天亮之前,赵琴川的亲属将其葬于寺坪三岗田包上。

向明琪等五人被抓去坐牢。在审讯时,由于向明琪和向敬安始终坚持他们没有错,因而向明其和向敬安被判刑十五年。向明其出狱后一直瘫痪在床,于1948年初去世;向俊明外出躲藏,几年后才回三坪;其他人也隐姓埋名躲藏起来,有的一直下落不明,杳无消息。

田明妮得知赵琴川和向熙甲遇难,向明琪和向敬安坐牢,其他人外逃,怕自己遭刘本周的毒手,便于一个磅礴大雨之夜,含泪悄悄离开了龙隐寺,去了峨眉山。

这样,三坪农民武装斗争宣告失败。

赵琴川领导的三坪农民武装斗争给国民党反动派以沉重打击,充分显示了古丈农民敢于反抗,敢于斗争,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同时,也证明了没有共产党领导的农民运动,最终只能以失败而告终,教训是十分深刻的。

然而,”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人民要革命,国家要新生。三坪人民,终于在1950年3月迎来了彻底解放。

地址:湖南省古丈县委组织部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