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

作者: 雏菊新娘 2014年05月22日心情随笔

高中毕业那年,答应同桌毕业了后会给她写封信,算是告别。可一直迟迟未动笔,现在终于整理好心情知道如何下笔了。那是在一个动情的时刻,或许是久居无声的硝烟中精神逐渐变得零零落落,涣散似雾,容易大喜大悲,出现了某个振奋人心或是令人动容的画面便跟所有人都亲得像亲姐妹。只是毕业后我像是被囚禁了一世纪的罪犯成功越狱一样,再也不愿意回到有那些记忆的地方,谁说毕业了一定会再想念高三?谁说总有一天我们会舍不得?

高中有过很多个同桌,最后一任,印象最深。不是因为我们有多要好,也不是因为她离现在最近。只是在她身上,我还想得起我的年幼与无知,懵懂与敏感,跋扈与自卑。

崔静雪。名字淑女得一塌糊涂,长得也像个淑女,但实际上,她能跟淑女扯上关系的也就只有名字跟外貌。她特别怀旧,高三时用的笔竟然还是初中买的,习惯了就有感情了舍不得扔。她有一个小便笺,每张纸上面都有一句或者几句话。比如,今天吃了什么东西,放学跟同学去了哪里,物理复习到了哪里。一本厚厚的便笺等我们是同桌的时差不多写满了。只是她的字写得很难看,相当难看,感觉像是爬在纸上的。当时我在心里就想,这妞心理素质真好,乱七八糟的竟然还能写下去。我也用过很多次便笺,只是因为我的字也很烂,总是写一张撕一张,到最后也没能留下任何关于记忆的东西。于是在心里,挺佩服她的。到现在我还像她一样在用便笺,只是我还是从来没有写完一个,我还是看到任何不美的东西就想毁掉。

她很大咧咧,具体表现就是她的桌子永远都是一副像是战乱过后的样子,杂乱不堪。各科试卷总是一打放在一起。草稿本像是从旧货市场扯出来的。我的前一任同桌是班里最整洁的男生,跟他同桌后我就变成了这样,所有书用书立放的整整齐齐,每天早上来书桌用湿抹布擦一遍,再用纸巾擦一遍。这个习惯我到现在还改不了。因为当时跟他同桌时总是被一个男生嫌弃有点伤自尊。换了崔静雪后就变成了我嫌弃她,总是在想一个女孩子怎么邋遢成这样!她就像《失恋三十三天》里面的黄小仙。但后来对于这个习惯,我却很排斥,极力想摆脱,因为已经到了如果哪里没有收拾整齐就没办法做别的事的地步,甚至变本加厉地看到邻座桌子乱七八糟也会很烦。也尝试过故意不整理但每次最后都妥协了。我也羡慕杂乱不堪还能怡然自得的随性,可我做不到。

那时候很不喜欢别人碰我,碰哪里都痒,差不多就是不能碰,因为这个大一时还“得罪了”心如跟萍姐。可我这个暴虐同桌,热情得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她总是在我学习或者发呆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激动地抱过来大喊“同桌,你知道吗……”,如果是动漫可以配图的话,我额头上绝对是黑压压的三条线,头顶绝对是快要烧焦的颜色。不过我每次都忍了,但是事后很严肃得跟她强调,以后别抱我,碰都不可以,我怕痒,很怕。出人意料的是她不但没有因为我的冷漠生气还很乖的答应了,不过后来,照抱不误。我就这样压着火压了很久,直到某天晚自习,她很严肃地跟我说,同桌,你这样不行,你知道吗?人与人的交流,尤其是女孩子,肢体语言也是很重要的……

崔静雪绝对是一个奇葩女。她不是班里那种会人人都喜欢的女孩子,甚至可能有些人不喜欢她。谁知道呢,风风火火的女孩子总是不可能合所有人的口味。那时候最喜欢早读,早读大家都在读书,声音很大,只要老师不在什么都可以干。某天早读,她却在唱《征服》,“就这样被你征服,就这样……”突然转过头对我说:“同桌,以后哪个男生如果把我堵到楼梯口大声给我唱征服,我马上就从了他!”我听到后马上腹诽,哼,下次来个青蛙男追你我就偷着他让唱,看你从不从!

某天晚自习,都看不进去书,就相互聊起天来。高三最喜欢聊的莫过于想考哪个大学,以后想当个什么?在那种压抑兴趣,禁止娱乐,看个杂志都得偷偷摸摸的战火年代聊这些或许是唯一能看到未来的方式。我问她,同桌,以后想做什么?时隔三年,到现在对她当时的回答都记忆犹新。我甚至想得起来她当时的表情,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的,双眼明亮地说:“我的梦想是想当个小女人。”当时愣了三秒,随即实在没忍住,一起笑场,我们又很可耻地影响了自习纪律,还很不巧得被班主任从后门窗户外窥视到了。可能生活就是这样。我们总以为我们能够掌控未来,可事实上我们一直在被它掌控。严重的甚至是玩弄于权杖之中。

我为什么一直想当医生呢?说起这个我是不是应该仿照马尔克斯写个《我那些主治医生的回忆录》?可能是从小去医院的频率很高,见过很多年龄各异,性情不同的医生。我喜欢这样的职业,崇高。并且每天能和很多不同的人遇见,发生不同的故事。中医院的新婷姐姐,那是一遇见就觉得认识的感觉,像是身边的姐姐。口腔科的爷爷,在森工医院家属院楼底下遇见时还问我牙齿现在好了吧?很吃惊,毕竟他的病人每天不计其数,我也是一个月前去的。见我用既惊喜又吃惊的眼神望着他时他说,因为我一个小女孩被他用那么大的钳子拔牙,他手都勒红了时,我只是眼泪一直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觉得这女娃好坚强。其实只是因为我妈在外面等我,不然我一定会喊得能让天花板掉下来。以前眼睛长了一个囊肿,做了一个小手术,是实习的姐姐做的,麻药时间没到她直接切除了,事后我妈说我在里面哭得撕心裂肺好几次她都想冲进来带我回家不做了,从那以后我知道了有时候需要无声。

甲流时我很不识时务的半夜发高烧,那时候正好住校,舍长跟董旭燕陪我去医院。其他医生护士见我高烧都是捂着嘴巴像瘟疫一样让我离开。那时候可能脑子烧得有点不正常,总感觉自己一定是得了甲流,让她们离我远点,再加上她们俩都高三了,还没考大学呢被我传染了怎么办。董旭燕当时说:“如果室友生病了我们怕被传染如果你真有什么事那我们就算考上了大学也没什么意思了。”我没再说话,事实上早都没力气说话了。急诊一个漂亮姐姐给我了一包退烧药直接带我去病房,跟我说晚上了不用去缴费直接睡一觉不要怕明天就好了。舍长在椅子上睡了一夜她俩轮流摸我的头,差不多黎明时真的退烧了。可能她们都不记得了吧,毕竟快五年了,她们毕业后也一直没联系。只是这早已印在了我心里。前段时间看新闻总是会看到砍伤医生的事,可有哪个医生愿意病人死在自己手里?那种不敬畏生命的医生可能会有,但绝对是极少的。再冷漠的人也会有同情心,可能就是人类的恻隐之心吧,看到病人很痛苦时也不会无动于衷的。所以真的很痛心患者为何要去伤害医生伤害主治医生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无辜的不相干的医生护士都要伤害?一直想以后当个医生,志愿势必就报临床了。崔静雪因为姨父是医生,住姨妈家对这个职业了解甚多,很排斥,说是以后绝不学医。可后来的结果是想学医的没学,绝不学医的却学了。

可能三年了她开始喜欢自己的专业,接受自己的未来。我也慢慢意识到,对于医生这个职业,与其说喜欢,更多的是崇拜。我并没有多么想的多么热爱,我没办法把几乎所有时间花在学医这件事上。我总是痴想去漂泊去流浪总有一天离开。有机会改专业有机会考非医攻博也不再考虑。今晚从自习室出来到四楼电梯口,外面的月光透过墙上那个大窗户映射进来,地面在灰暗中白茫茫一片,忽然想起崔静雪,我们高考后也是各有各的生活,各自在自己的人生忙碌的谱写乐章。我于你,你于我,都只是“那些年,跟我在一起的高中女同学”,你是我高中的一部分。那种一辈子最美丽的年龄遇到的人。

端午节时我破天荒的回家了。也不知道回家干嘛,家里根本没人。就是想看看我家的房子有没有发霉掉。妈妈给我准备好了三顿饭,我就踏上了回家的路,果然回家后打开电视躺床上一躺就是一天,妈妈准备的食物勉强可以维持一天。第二天上午正看电视接到崔静雪的电话,她说她马上到我家了让我接驾。挂了电话我继续看电视,根本没理她。我家在县西她家在县东,别闹了,怎么可能会来。再说了因为初中高中离家远根本没有同学来过我家。但是我总是低估了我同桌的肆虐,她真的顶着大太阳风风火火地跑来了。我一时激动不知道怎么招呼,事实上我家平时没人住根本没什么吃的。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打算这天回来跟我一起住,可她下午才回来。中午的饭,还是我同桌做的,她很嘚瑟的说中午给我露一手炒面,结果炒焦了。妈妈回来时她早走了,听我说来同学了挺开心,随即又担心得问,那你中午给你同学吃的什么?自己做的?我说我同学做的。好吧,我真不该这么说,结果就是听了好久政治课。怎么能让同学做饭呢?怎么这么招呼人的?怎么不给出去买点饭呢?我只能说,我跟她老熟了,不用见外。

最后临近高考,大家都是视死如归,或是痛苦得留不出来眼泪,或是期待下一秒就考完。老师不再讲课,我们不再做题。窗外的知了扯开嗓子地叫嚷,伴着四十度的高温,在六月天里,像是在炼狱。教室除了吹着热风的电风扇声,就是沙沙的翻试卷声。大后天高考,今天最后一天在学校,下午发了准考证就回家休息了。我忽然发现试卷里还有几个题目不明白,大家都胸有成竹的随意翻翻,我同桌更是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斜着眼睛瞅试卷。她见我有问题索性放下她的拿起我的试卷问我哪个不会。接着就开始给我讲题。如果高中是这样结束的那该有多好。烈日炎炎,老师们热切的望着我们埋头苦学,同学们很辛苦但因为马上就可以到象牙塔而满足。大一过年回家同学们叫上老师一起聚会各自分享大学生活,回想起我们的青葱岁月,大约都会动容地微笑吧。我也可以回忆起我的高中,最后一天都是伴随着同学讲题结束的。可我再也回不去。再也不可能轻松地温柔相待。高中对我来说,变成了提起就无法愈合的裂痕。

我俩正在激烈地讨论题目,班主任突然像一尊佛一样无声无息飘过来站在我们面前盯着不说话,表情像是谁欠了他两块钱不还似的怒目而视。我们俩都看到了,我本想不说了等他走了再讨论,可我同桌可能心想,我们小声讨论题不行啊,就无视他的存在继续。其实我知道崔静雪怎么想的,因为我们俩平时太爱自习早读期间说话了,这次虽然被他抓个正着但我们是在讨论学习。班主任还是把她叫出去了,我不知道他怎么说崔静雪的,但是后来就是吵起来了,吵到班主任让她叫家长,吵到说不给她发准考证,吵到他说你自己不要复习不要高考啊还给别人讲题!本来事情因我而起,可我没有任何自责的感觉,因为我知道就算我不要准考证了不高考了也不会让我同桌因为我拿不到准考证!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像是释放了一样,终于可以跟班主任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怒目而视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他的班我换过很多同桌,基本都是话痨。大概是因为我几乎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在班里除了跟周围的人几乎不跟其他人说话,他就以为我是一个寡言的人,跟话痨同桌话痨就没办法说话了。你猜得对,因为我一直很自卑,插班生,休学生,成绩总是在后二十名,坐在最后一排,周围基本都是男生。但唯一让人觉得不那么窒息的是我周围的人都挺好,就算我们不说话也不影响什么,甚至因为最后一排只有我一个女生对我还挺照顾的。毕业了还有男生问我为什么总是很沉默,只跟陈姝月还有几个女生说话。我回什么?我只能呵呵。后来坐到前面去反而坐如针毡。当我现在写下这些,回忆起来时我还是忍不住鼻腔肿大,泪腺像阀门一样瞬间破裂。

我去了他办公室,他盯着我看,我站着不动,也盯着他看,但我的眼里充满了明显的愤怒。我们一直沉默,或许两年来我一直跟他这么交流的,只是从前从来不会把愤怒写在脸上,不会眼睛里都是火药。最后他先开口问我干什么,我只问了崔静雪的准考证什么时候发。他说按时发,既没有问我为什么自习讨论题也没问我还有什么不懂的。我想他心里比我更清楚那句“你自己不要高考了还去给别人讲题”有多残忍。可能这是我同他最后的对话,我不记得还有跟他说过什么了。自从高二,我变得敏感,尖锐,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自保,攻击。有多少人都用何种方式在反击,而我用的是最无声的方式。他让我看到了等级,看到了权利,看到了金钱,这些东西很强大,强大到有钱有权就很是成功者。

我高中就在这一天彻底结束了。不是在高考,也不是在拿通知书。那是最后一天。但现在,事隔经年,却慢慢的想念那些曾经是我同学,对我还不错的人了。上次去南京,见到贾沛还是很高兴的,即使我们可能也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尴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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