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北瓜

星期天上午我有事出门，老爸打电话说他来潞城了——我爸来潞城，很少在儿子家吃饭。于是，我取消了和朋友一起吃饭的计划，办完事赶紧回家。偏偏电动车又没电了，我人力配电力使劲蹬着，老爸一遍一遍电话催着。好急人！十二点二十，终于到了！远远的，我看见老爸蹲在一块阳光里，脚边有个黄黄的东西。

走近了，我这高度近视愣是没看出来那是什么。我招呼老爸说出去外边吃饭，他开心地说：“那你把这个大北瓜放车库还是家？”

我一听是个老北瓜，想想这一路受的慌张，有点生气，十分不想要。又想想他大老远掂来了，也不能让他掂回去呀！无奈的我极不情愿地把老北瓜送上楼。出去找饭店的路上，老爸唠叨着：“你哥嫂都不吃北瓜，就我一个人吃。”我忍不住就说了实话：“我也不想吃。”幸亏老爸耳背，没听见。要不他该为他一厢情愿的“百里送北瓜，礼重情更重”而伤感了：“唉，北瓜怎么了不能吃了？”

还有半句，是我小时候为所谓的“挑食”必受的批评语录：“还是没有饿你！灾荒年了，北瓜把你都吃不上！……”不过，时代确实变了，生活越来越好，儿女都成家立业，这句训词老爸已多年没用了。

生于贫寒，我对吃从来不讲究，从来不挑食。北瓜南瓜土豆白菜萝卜……都可以到碗里来。和朋友一起去饭店吃饭，我只会点“啥都行”。

但我真不喜欢老北瓜。首先，老北瓜皮又厚又硬，刮掉特别特别费劲儿。小时候派我做这个活儿，我就愁死了——用刀刮，不是刮得薄了就是刮得多了，刮得薄了可以再刮，刮得厚了就该挨骂了；“瞎糟蹋！”还不说没出息的我常常为刮皮受伤流血。第二，老北瓜毕竟是老北瓜，没一点水分，干巴巴的，小时候炒菜执行的是健康用油超标准，炒出来比土豆差远了去了，不好吃。一说不好吃，经典训词就来了“……”。第三，传说老北瓜的经典食谱是老北瓜馅饺子。我已记不得离家求学前家里是否吃过这样的水饺，只记得婚后在婆婆家吃老北瓜馅饺子。经过去皮，擦丝，剁碎，和面，擀片，包饺子，生柴火等一系列工序，这个麻烦我就受够了，再好吃也不想吃。第四，现在工作太忙，我只买不去皮的菜，进门洗菜切菜开火炒菜，多一道程序都要皱半天眉。哪有时间捯饬这老北瓜呀！于是老爸拿来的老北瓜常常因无人问津烂掉了。不知道是空气污染了，还是土壤污染了，雨水污染了？烂了的北瓜里会生出无数以前从没见过的跳跳虫，一蹦一跳，快恶心死我了！

唉，对老北瓜提了这么多的意见，可惜的是我老爸耳朵越来越背，似乎从来没听见过。他常在晚饭后边看电视边给我打电话；“你哪天开车来，拿几个老北瓜！”我就支支吾吾应付他。然后，他就可能在某一天，给我送来一个执着的老北瓜。

一晃我妈离开我们快九年了，九年来，老爸单人独灶，吃了无数的老北瓜。有时候我去时给他蒸两笼肉包子，有时候剁点肉馅去了包一包，老爸便开心地冻在冰箱里。更多的时候，是他来潞城。年满七十后，他很高兴可以免费坐公交车来送北瓜了。

从饭店吃完饭往家走，路过双语学校西侧的澳中旅，老爸站定了，专心致志地看起旅游广告来——我的老爸，吃着老北瓜，一心走天涯。

哈哈！您健康，您快乐，我放心！

结尾：

这个不受欢迎的老北瓜和以前的老北瓜一样，孤单寂寞地在我家地上呆了一天又一天。今天我发现，黄皮上出现了一块黑斑。要坏菜！想想里头的虫子，哎呀呀，我赶紧就着老爸来时提的纸兜，把倔强的老北瓜先生送到楼下垃圾桶旁边。然后我默默地对它说：城里或许有对你情有独钟的痴心人，看你造化吧！我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