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空得令人绝望

作者: 李美皆2020年07月04日心情日志

去格尔木前,我把很多东西去掉了,但闪亮的炫彩指甲油带上了。我想起一位女作家在高原哨所看到战士们的目光时所说的,我们要是再漂亮点儿就好了。我的指甲油已经脱落得斑驳了,我想有空时补起来,我不愿给战士们看见如此不完美的指甲,如果因为他们对女性并不挑剔就自己懈怠起来,那将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到了沱沱河,我看着自己指甲上依然残留的闪亮的指甲油,觉得它此时此地简直炫目得令人难过。如果长年累月生活在这里,我还会涂指甲油吗?青藏线,是一条去除女性感的路线,女性青睐的那些东西,我是越带越少,越用越少了。

在纳赤台,我去找女厕所。他们说,我们没有女厕所。我问这里没有女军人吗?他们说,这个地方,哪能让女人来,我们在这里苦就罢了。作为女人,我特别为这句话所打动,没法不赤裸裸地赞美他们:个个都是侠骨柔肠的好男人。

我说,那你们的家属来了怎么办?他们说,哪个家属会到这里来?我说,你们的家属没有随军的吗?他们说,随军也随不到这儿来,都在格尔木。

返回时,有位军官跟我们的车回格尔木休假。马上就能见到自己的妻子了,看他那个美啊那个兴奋劲儿啊,我都受到感染。分居意味着什么,自然都能理解,但对他们在线上的人来说,可能还多了一重意味,那就是从“世外”回到生活,回到“人间”。

小张指了指男厕所说,你进去插门就是了。我往走廊那头的厕所走,一帮人也跟着我走。一开始,我以为他们只是无意识的,可是,快到厕所门口了,他们还在移动,我就纳闷了。顿时想起贾政委的玩笑话:高原缺氧,反应迟钝……在厕所门口,他们总算停住了脚步。

到五道梁后,我要去洗手间,小张把我带上了二楼。那女厕所应该是从一个男厕所里分出来的一小块儿,进去之后,把门一关,里面立刻被漆黑填满了,没有窗子,门也是不透光的,我摸索着去找灯开关,找不到。我突然感到一丝恐慌,好像被关进了一个不透光不透气的方盒子。那黑暗似乎是创世纪前的绝对的黑暗,那黑暗是有形状的,方的,固体的,把我禁锢其中。我赶紧把门打开,开口喊小张,却发现他就在门口。一刹那间,我明白了在纳赤台我去厕所时,他为什么一直伴随到门口。他是不放心我。小张沉默,不动声色,却是这般细心!我说,里面没有灯,我先开一条门缝透光,等我喊你关门时,你再帮我关上吧。这楼建好才一年,我敢肯定,用过这厕所的女性不会超过五位。

沱沱河砖砌的旱厕所两边都写着:男。这原本是一个不需要女厕所的地方,可是,人们很可能会根据文明世界的规则把另一边假定为“女厕所”而空置起来,所以,就来了一个明确的“男、男”标示。这厕所的背景是漫漫无尽的荒野以及天边山峦缥缈的起伏线,天地空得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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