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自我

2015年11月，我调任到市统计局，个把礼拜后，市长唤我到他办公室，说下午去省里开会，要我随他去见见他小老乡。见我疑惑，又说：小老乡，就是你们省统计局张世平局长，你新来，还没去向他报到吧？我点点头，连忙谢着市长，心里充满期待。

下午，市长与世平局长开会，省局办公室安排晚歺见面。我估算时间，早早到了场所。我对世平局长略有所闻，学者领导，经济统计专家，发表了大量有价值有影响的专著论述，威望极高。真要见面，不免有些忐忑，我便端坐起来寻思着，以致有人进来了也不晓得。

“你是胜发同志吧！”

我循声，这才见来人两位，连忙起身。

经介绍，我才知眼前的中年人便是世平局长，他摆手示意我坐下，又说：不好意思，会散得晚，让你久等了。我连说没有没有。一副窘迫样子，大家都笑了起来。

世平局长挪来靠椅，我们面对坐下，他问了我的情况，我一一作答，特别是了解我到两个县、市直几个部门任过职，又从政府办任上过来，连说：好，好，统计部门需要经历丰富的人！不要囿于字堆里。其实我简历组织部早报到了省局，他仍过问，很是认真。他又问了我其他事，比如这次调整想法，等等。

市长进来，见我们交谈甚欢，欲说什么，他却抢先说了，说与我交流了一下，感觉很好，有经历，有想法，有优势，选对人了！

我不知说什么好，就紧紧望着他，国字脸，戴眼镜，儒雅睿智，和蔼可亲。立刻觉得心里像流淌了一股暖流。

这之后，我与世平局长接触并不多，主要是几次到省局开会，他见到我，总要问我些工作情况，开会讨论我发言时，他总是目光炯炯，很专注倾听，并不时在本子上记着什么，还不时插话询问。我分明感受到了，他眼镜片后那鼓励的眼神，期许的眼神。

转眼过了半年，一天，我陪市里主要领导到省局汇报、咨询有关指标数据，事前我已向世平局长电话报告，他详细问了我对全市经济发展的看法。电话两端，我俩从产业结构的变化、主要指标的增幅，到相关指标的支撑，谈优势、劣势及态势，末了，他说：“你的分析是对的，建议是可行的，你来的时间不长，还真是扎进去了！”

交流会在省局三楼会议室举行，世平局长亲自主持，市领导介绍了经济发展情况，省局、处室负责人分析了专业数据。世平局长一直倾听，他不时翻看资料，做记录，鼻梁上的眼镜也就滑下来，抬了头，眼镜还在下端，用手推了，眼镜正了位。

大家说完了，市里领导就说，世平局长，听你的了。

他笑着说：主要听你们的，你们做法好哇！便呷了口茶，翻了笔记，扶了眼镜，说：“有两点体会，一是，面对经济下行的压力，你们市经济社会发展企稳向好，局面来之不易呀！”他举了几个指标，如工业、投资都是逐月在增长，还有财政收入、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全省平均水平要高，很不容易。接着分析了产业结构，供给需求、动能转换，以及对下阶段走向研判，丝丝入扣，如数家珍，特别是一些指标数，小数点后几位，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让你不得不服。

接着，他说了第二点体会，讲到了统计。便朝我望了望，正好窗外一束阳光照到他眼镜片上，一闪一闪的，却看不清他眼晴。他说你们的统计工作做得不错，善于从统计数据中发现问题，找准薄弱环节、解决问题办法。他列举我们如何围绕GDP等主要经济指标，抓综合治统、依法治统，很多都是前不久我跟他汇报的，想不到他竟如此牢记。又说：“没有市领导重视，没有部门的支持，统计部门是不可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的！”

之后，我和世平局长建了微信，联系渐多了，有时分享好的信息，有时就是问候，一个表情符号，都让我感叹和温暖。那一天，我们农普试点，雨下个不停，大伙撑伞在农户家穿梭，溅了一身泥水，便互相比较、打趣。我很是感慨，就用手机拍了，写了打油诗：

今日农普点，冒雨赴现场。实情胸中记，来日统计全。

又想了想，便发了世平局长，很快，手机“咯噔”一下，一个竖起的大拇指符号发来，是他发的，大家纷纷来看，很是兴奋。

秋天来了，树叶开始落地，一地金黄。世平局长来电话，说要到郴州来看看农普点，也来看看我。我很是高兴，说：“我任职快一年了，您还没有来过，早盼着您来了！”

到了郴州，世平局长与市里主要领导见了面，去农普试点村时，他执意不要领导陪同，说：“有胜发同志带路就可以了。”又说：“有胜发在，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得大家都笑了，市里主要领导便反复嘱咐我。

驱车不到一小时，我们到了点上。早晨的太阳，到了此时，开始有些辣热。下了车，有人迎上，撑起阳伞，世平局长笑着说：“晒晒太阳，补补钙质，好哩！”便抬头看了天空，那眼镜片一晃一晃的。

点上的支书、主任怯生生地，候在那里，介绍后，世平局长迎上去握了手，那两人表情才松了起来。女人们则带着孩子，远远地望着，有小孩在我们面前跑来跑去。世平局长问身边乡、村干部：“会使用PDA（普查录用设备）吗？这里信号如何？”就有乡干部回答：PDA就像智能手机，一教，都会使用。还说这里的信号好得很哩！

到了农户家，农户见是省城来的领导，有些拘谨，把笑容硬在脸上，慌慌地倒上水来。他笑着说：“老乡，别忙，我们坐坐，唠些家常！”农户见来人如此亲切随和，紧张拘束感也一下消失了。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扯开话题，世平局长问，家里有几口人？有多少地？养了几头牛？一年收入多少？农户一一作了答。又问农户，农普什么时候开始？你配合吗？农户脱口说出了时间，说当然支持！还指了指对面墙上。这时随行的人闪开，见墙上贴了幅画，世平局长探过身去，取下眼镜，我也跟了去细看，原来是一张报纸大的年历，上面有一农户立在船头撒网捕鱼，好像是雾漫东江的一张照片，下面布满了1至12月份的日期，右上角印有：第三次农业普查开始时间，2017年1月1日。世平局长就回头看我，说：这个好！什么日子都晓得了！

这时很多农户进了屋，气氛非常活跃。

整整一个下午，世平局长走访了好几户人家，到了村委会看了农普统计报表，与十几名农普调查员座谈，还登上一片山林，查了农普点中的插花地带，山顶上，又试了试信号源……

太阳垂在西边山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和世平局长离开了试点村。视野渐渐有些模糊，但我内心却有一种东西涌了上来，且愈发清晰，便是他，国字脸，戴眼镜，一闪一闪的眼镜片，期许的炯炯目光，有趣微信表情，精辟的经济分析，还有对属下的关心、激励……已愈发不断地感染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