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普洱

作者: 陈炜2020年07月07日抒情文章

普洱的云

飞机降落普洱思茅机场时,正是傍晚。站在舷梯举目四望,机场空阔,晚霞飞渡,暮色正来。

宝蓝色的天空中,朵朵白云被落日镶上金色的边框,涂抹成红色的物像。新月如钩,黄澄澄的,在天宇叫板落霞。几颗明亮的星星钻出来,闪闪地眨眼。

空气中似乎有淡淡的炊烟味道,停下脚步翕动鼻子仔细捕捉时,却什么也没有了。怪了。这种久违的味道,不是烟,更不是雾,空气透明得让人感动,深深呼吸,大口吐纳,一会儿工夫,物我两忘,不知今夕何夕。

终于明白,这地方其实什么烟味儿火味儿也没有,只是大自然本来的味道,是我们自己的感觉出问题了——终日与汽车的尾气和天空的雾霾纠缠不清,已经近墨者黑,几乎要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透过大巴的玻璃,能看到街边的电子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空气质量指数:19,空气质量级别:1级,空气质量状况:优。

掂量着这几个关于空气质量的数字和判断,思忖着周围氧气、氮气以及二氧化碳和惰性气体的比例关系,感受着大气湿度与温度的柔软结合,心想这也太奢侈了,要是能用压缩瓶带回一些空气就更好了。

夜晚的普洱,月挂中天,清凉如水。天空仍有白云飘浮,大朵大朵的。白云的后面,是幽蓝的天幕,天幕上,是闪烁的星星。便想起了那首儿歌: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钉银钉……

第二天早上,拉开帘幕,竟是一窗的风景:蔚蓝的天,洁白的云,碧绿的树,金色的阳光。这简单而饱和的色彩,这齐整而纯净的色块,构成了普洱热烈而安静的风景。

此后的几天,这风景随着阳光的移动而变幻无穷。忽而大片的白云滚滚生出,一山之上总有两三朵,与山顶郁郁葱葱的杉树喁喁私语,与山间平平仄仄的梯田若即若离;忽而椰林上空的云朵被西斜的太阳勾勒了金色的轮廓,伴随着云的浓淡,一场细雨正在酝酿,说下就下,说晴就晴;忽而在村寨高大的榕树后面,天空大亮,云成皓白,与竹楼轻薄的黛瓦和标致的凤尾竹绘就一幅绝妙的油画;忽而野旷天低,云田相接;忽而轻风乍起,高天流云;忽而蓝天趋淡,彩霞满天……

100多年前,当印象派大师梵高在法国南部小镇阿尔追逐着阳光和白云,不知疲倦地描绘着田野里的向日葵、麦田上的乌鸦和夜幕下的露天咖啡馆的时候,在古老的东方,在彩云之南,普洱的蓝天和白云,梯田和竹楼,老茶树和凤尾竹,也在丽日晴空下展露着风姿,散发着魅力,等待着画家不朽的笔触。

可惜!他不知道。

普洱的茶

普洱以茶而名。

蓝天之下,白云生处,满眼的梯田茶树,蓊郁苍翠,生机勃勃。

印度洋暖湿气流,亚热带季风气候,塑造了这片“北回归线上最大的绿洲”,普洱,被联合国环境署称为“世界的天堂,天堂的世界”。天堂怎能无茶呢?没有茶的世界,会缺少韵味,会显得寡淡,会生出浮躁。

茶,是这片土地的“原住民”。

普洱种茶的历史已两千年之久。在这里,流传着“武侯遗种”的故事。当年,诸葛亮挥师南征,在此种植茶树,其种繁育,生生不息。

明人谢肇制在《滇略》中说,“(滇地)士庶所用,皆普茶也”。清人阮福著《普洱茶记》称:“西蕃之用普茶,已自唐时。”

普茶,即普洱茶,产于云南西双版纳、普洱、临沧和下关等地,因自古在普洱集散而得名。

普洱茶的知名与远行,源于著名的茶马古道。这条起自西南边疆的商道,兴于唐宋,盛于明清,“二战”时空前繁忙,成为一条民间国际贸易通道,一个古老的“茶马市场”——以普洱之茶易换西域之马,茶马互市,生意兴隆。

岁月悠悠,路途漫漫,山间铃响马帮来。千百年间,在这人迹罕至的崎岖山道上,行走着驮着茶叶闯世界的商旅马帮,风餐露宿,翻山越岭,雷雨中人马淋漓,毒日下汗水蒸腾,如此漫长不堪的旅途,却在无意中成就了普洱茶的另一种形态——这一筐筐一袋袋的清新生茶,经马背上自然的发酵和陈化,逐渐养成厚重熟茶,茶饼由绿而转赭红,金黄明亮的汤色也变得深沉浓郁起来。一生一熟,一轻一重,一峭拔高嗓,一酽沉老声,生者激昂冷峻如莽撞小伙儿,熟者绵柔厚重如低调大叔,同根同源却又泾渭分明,天地造化,自然神奇。

那日,来到普洱景迈山古茶林。秋雨淅沥,茶树苍翠欲滴,动辄千余岁的茶树虬枝宽叶,偶见黄色小花绽放枝头,趋近嗅闻,淡雅蕴藉,不似俗世之物。

夜宿布朗同胞竹楼,雨打芭蕉,天籁有声。篷簿之下,炭火通红,铁壶水沸,松明跳跃,主人南康取古树茶一撮,明灭木炭若干,共置于葫芦瓢心,上下翻颠,从容随意。少顷吹去炭灰,沏以沸水,昏黄灯火中,但见汤色深沉,异香扑鼻,浅啜一口,齿颊生津,沁人心脾。

闪烁的松明里,品着烤茶,听这位温和淳厚若熟普的布朗汉子讲述祖先的茶树、漫长的茶马古道,以及普洱茶曾经的喧嚣和寂寞

在茶的中国,关于普洱的所有炒作与冷落,都将被时间滤去泡沫和沉渣,留下的,是茶的品位和精神。

普洱的歌

想那个地方,青翠的山岗,山花在开放,清泉在流淌;想那个地方,炊烟绕夕阳,山寨里的小阿妹,轻轻地歌唱……

夕阳下,我们坐着大巴车,在普洱的大地上奔驰。车载音响正播放着一首迷人的歌曲,节奏舒缓,旋律悠扬,深沉处如倦鸟暮归林,明亮时若黄鹂鸣山岗。车窗外,群山锦绣,彩霞满天,似有邈远歌声越过山川河流,赶来应和。我们的向导、一身盛装的拉祜族小姑娘情不自禁地轻声哼唱着。她说,这首歌,就叫《想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是我们普洱。

从此,我们记住了那个旋律,也记住了“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当然是歌的天堂。第二天清晨,在澜沧县城的街市,遇见了一位卖柚子的彝族老婆婆。小心地问她,能不能唱几句山歌给我们听,她答应了——

茶树长齐一排排,引得茶妹结对来;茶妹采茶难上树,小哥给能(能不能)搭个台?妹家门前一条街,货台大门向街开;千人万马都走过,只等阿郎进门来……

其声沧桑,阅尽天涯别离苦;其情深沉,曾经沧海难为水。歌声中,老人的眉目开始舒展,弯曲的腰背逐渐挺直,恍惚间,这个祖母般的老人返老还童,回到了山花烂漫的少女时代。

60年前,电影《芦笙恋歌》摄制组来到澜沧拍摄外景,作曲家雷振邦深入村寨采风,为电影创作了插曲《婚誓》:

阿哥阿妹情意长,好像流水日夜响,流水也会有尽时,阿哥永远在我身旁。阿哥阿妹情意深,好像芭蕉一条根,阿哥好比芭蕉叶,阿妹就是芭蕉心……

从此,这首婉转着拉祜族民歌旋律的爱情歌曲插上了翅膀,从彩云的故乡,飞遍大河上下,唱红大江南北。

53年前,一位驻守西盟佤山的解放军某部战士杨正仁,在佤族村寨架线时,听到一首旋律优美的山歌《白鹇鸟》,他被深深地感染了。于是,在他的笔端,流淌出以《白鹇鸟》为蓝本的《阿佤人民唱新歌》。

明快的旋律,真挚的情感,如歌的岁月。这几乎是一代人成长的背景音乐啊!

——村村寨寨哎打起鼓敲起锣,阿佤唱新歌。毛主席光辉照边疆,山笑水笑人欢乐,民族团结紧,架起幸福桥,哎,道路越走越宽阔,越宽阔……

终于,在这个秋天的一个明媚的午后,我们走进西盟县民族中学,融入了这旋律。

那一刻,花儿烂漫,歌声四起。迎面一群花季的少男少女,绽放着真诚的笑容,踏着欢快的节拍,手捧装满美酒的竹筒,向我们走来……

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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