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戾的夏日

作者: 关山狼刘杰 2015年05月14日情感美文

雷雨是夏日怪戾的表现。

我家乡的人把雷雨叫“过雨”,因为夏日的雷雨发生的快,消失的也快,一会儿就过去了,所以我们叫它过雨,还是很形象的。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灌浆的麦子,颗粒日渐饱满的麦穗诱惑着馋嘴的娃娃,麻雀也乘机钻空,放肆的吞噬着透溢着清香的麦粒。恍惚间一声沉闷的雷声响过,就在人们不觉意间,半边天空就被乌云侵占了,突然间一声炸响,不等人们回过神来,一场瓢泼暴雨就从天而降,整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人们的心揪紧了,心要跳出嗓子眼了——暴雨中竟然有了蚕豆大、继而鹌鹑蛋大冰雹!小娃娃们刚看到冰雹还很好奇,欢喜地跑到院子里捡拾冰雹玩,可是头上挨了几颗冰雹之后,就捂着头惊恐地跑回屋里。看着雨水中越来越密集的冰雹,人们急的束手无策,诅咒着,祈祷着,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把擀杖、菜刀扔到院子里,嘴里念叨着只有她自己能听得懂的咒语。好不容易盼到冰雹少了、没了,雨点也越来越稀了,人们迫不及待地跑出屋子,跑到田地边查看冰雹的肆虐的结果。看着一片狼藉的麦田,撕裂的玉米叶子,散成一地碎片的蔬菜,农人们捶首顿足,甚至嚎啕不已——一年的辛劳和希冀,顷刻间就成了泡影,谁能不心疼欲碎呢!夏日的雷雨,成了农人们心头驱散不走的阴霾。

夏日的雷雨就是一个疯子,说犯病就犯病,往往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天气,说变脸就变脸,刹那间就是黑云蔽日,雷声震天,狂风也跟上助纣为虐,一个明艳的世界在一眨眼间就成了另一个模样:暴雨如注,天地浑噩,一片白茫茫的狼藉。而在一道地界相隔的那边,却依旧是草木明艳,艳阳高照,风和日丽,使你不能不惊骇于自然的神奇。

六月,大地最靓丽的时候:杏黄的麦子灿烂成农人们脸上的喜悦,田野里玉米葳蕤,胡麻绽开紫色的欢笑,洋芋茂盛成一片素雅的花海,大豆白色花瓣里的黑蕊,恰似一只只顽皮的眼睛,窥探着六月美丽的厚重。这个时候,庄稼和农人最惧怕的就是骤然而至的雷雨了!

我们少小的时候,每个村子都有防雹点,配备专人,用土炮和洋炮轰打、驱散雨云,达到减少灾害的目的。只是我们习惯上把防雹叫做“打过雨”。老家的防雹点设在北山黑鹰沟梁峁的一个山嘴上,后来就叫做“炮房子梁”了。所谓的炮房子就是用毛竹和茅草搭成的一个“人”字形窝棚,进深大约三米。早先打过雨用的是两个土炮,一大一小两个生铁铸成,炮膛直径约五六厘米,外面有五道箍子的土炮,父辈们也叫它们“将军”,其中的缘由不得而知。打过雨的炮手是村子里最麻利的两个壮小伙子,一个叫二楞,一个叫老定,都是能推倒牛的愣头青,不仅力气好,还手脚利索,每年一到夏季,都会被生产队长派去打过雨。因为打过雨虽然是专人负责,可是并不专职,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只是有了雷雨的迹象之后,才往炮房子梁上跑,去履行防雹的职责。有时候干农活的地方距离炮房子梁要七八里甚至十来里路程,不麻利的话还能指望他们打过雨么?因为打过雨的人额外记工分,再加上装药点炮都是很雄性的刺激行动,所以能当上打过雨的炮手,就很令人刮目相看呢!

炮房子里是不许女人进去的,记得一次在炮房子梁上割麦子,一场雷雨骤然而至,大大小小的男人都跑进炮房子里避雨,七八个女人却挤在一处石崖下避雨,没有人叫她们,她们也宁肯被雨淋湿也不进炮房子避雨,其中的缘由我们也不晓得。

我曾经有幸亲眼目睹过一次打过雨的壮观场面。黑云密布,雷声隆隆,狂风大作,老定和二愣一人提一个土炮立在一处平坦的地方,极快速的往进填装火药,然后往进填装一些干土,用一根略细于炮膛的青冈木棍子捣实,再放上几块碎小的铧渣,最后在下面的炮眼处用火药撒一道药线至炮房门口,再用专制的火媒子点燃药线,一道火蛇瞬间诞生了,随着一股浓烟,一声巨响震天动地,那黑云就倏然间散开了,只是在几秒后又团聚在一起了。两个土炮轮流炸响,豆大的雨点开始砸到地面上,老定和二愣装填火药的速度更快了,他们很清楚的知道,如果阻止了一场雷雨,那将会受到全村人的褒奖,相反,他们就会遭遇众人的白眼。

后来,各村的防雹点配备了洋炮,我们村也配备了一门洋炮。那洋炮其实就是一个一人高、大茶杯口粗的铁筒,一个支架而已。只是洋炮打过雨装填的是炮弹,速度快了许多,打的高度也比老土炮高得多,炮弹刚冲出炮筒时有一声沉闷的响,及至冲到高空,又是“咣”一声脆亮的炸响,我们又叫洋炮为双响炮,只是这玩意驱散云团的效果却不及土炮厉害。

我至今佩服那时候父老们的聪明。每年生产队打过雨用的火药,以及后来洋炮用的炮弹,都是乡亲们自己制造的。火药是用硝、硫磺、木炭兑成的,我至今还记得“一硝二磺三木炭”的口诀,少年时也曾尝试过兑制火药,可是由于不晓得精确的兑制比例,没有成功。兑制火药的木炭以老家林子里的刺椿头树为上选,因为那种树木质轻巧细腻,烧出的木炭也很细腻,容易燃烧。洋炮用的炮弹也是生产队自制的,几个会兑制火药的人,把雷管塞进装有炸药的泥丸,然后给雷管插上导火索,再把雷管包在火药中间,最后用牛皮纸裹好,就是打过雨的一颗炮弹了。只是,兑制火药和制造炮弹都是很危险的,记得附近的一个村子在兑制火药的时候,不慎着火,烧伤了三个,炸伤了两个,成为震惊一时的事故。

后来由于安全的缘由,再加上天气预报越来越准确,人对自然灾害的预防能力大大提高,打过雨防雹就被上面叫停了,那种令人激动,热烈壮观的场面成了记忆里的图像。

又是夏日时节了,但愿在没有了防雹点之后的每一个夏日,都能如农人心愿——风调雨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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