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桃香

那天，下班刚回到家，看见桌上放着一满箩又大又红的新鲜桃子，我一脸茫然，莫不是父亲真的送桃子来了？

前一天晚上，父亲就一再打电话来，说院子里那棵桃树今年不知怎的，不太结果子，稀稀落落结了几个，但又大又甜，早就盼着我能带着宝宝回去摘，可左盼右盼，都不见我们的人影，最后父亲语重心长地说：“现在桃子一天天往下掉，快留不住了，明儿，我拣着好的摘了给你们送来，”我竭力说，“不用，妈和您正值农忙，没时间。况且明天我要下乡，宝宝和他奶奶要去做客，家里没人哪。”只听电话那头的父亲失望地“噢”了一声。事实上，我对父亲撒了谎。我在办公室工作，很少有下乡的机会，但是我知道，只要答应父亲，他一定会把家里所有好的蔬菜、瓜果，甚至是辛苦积攒下来的几个鸡蛋等所有好的、能带的都给我们送来。我怎么忍心大老远的让他给我们送东西呢。

然而，第二天父亲还是来了，给我们送来了桃子、玉米、四季豆等，足足装了沉甸甸的一满箩。看着那些完好无缺翠绿透红的桃子，我知道父亲是认真挑选后又干干净净清洗过的，父亲知道我肠胃不好，易拉肚子，每次通电话，都要再三嘱咐“吃水果要削皮，别吃太多酸辣的东西……”每次都觉着父亲口罗嗦至极，总是用一串串的“好、好、好”将他意犹未尽的话语堵了回去。记忆里父亲是个少言寡语做事不爱张扬的人，从小到大，父亲都是默默的、毫无怨言地为我们姐弟俩付出，近年来，我和弟弟由于忙于工作和家庭，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而父亲的唠叨却越来越多。

看到我回来，父亲喜上眉梢，孩童般得意而狡黠地说：“我就知道，你们不在家会去哪，你看，宝宝多爱吃，都接连吃了三个了，”说完脸上露出灿烂而满意的笑容，看着父亲高兴的样子，我无话可说。当我放下皮包，准备为父亲做上一桌丰盛的午饭时，父亲却背起背箩执意要走，还故做自然地说着：“我在街上已吃过一碗面，那位做早点的老嫂子，很是客气，给我做了一大碗面，吃得我呀，现在肚子还饱着呢。”

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父亲辛苦节约了一辈子，怎么舍得在街上吃早点，在他心里那是多大的浪费和奢侈呀，他知道我下午还要上班，不给我添麻烦，所以索性离开。父亲是个做事很坚决的人，他决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所以我只好抱着宝宝送父亲出门。

一出门，父亲的唠叨又来了：“芳儿呀，你看你又瘦啦，是不是又闹肚子了，好好到大医院看看，别省那几个钱，如果买房子缺钱，你说一声，我给你送来，这些年，我和你妈也积了点积蓄，虽然不多，但就盼着能为你们姐弟俩派上用场；还有如果宝宝晚上淘气，你随时都可以交给我们带，毕竟我和你妈现在的身体还很结实。”对于父亲的唠叨，我一直都不以为然。

不知不觉中，我们来到了街道上，那天正值街天，街上颇为拥挤，明媚火辣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过往的人群。父亲担心我和宝宝受不住这样炙热的阳光，让我抱着宝宝赶快回家，然后一个劲地用他那双枯柴般黑瘦的手怜爱地抚摸宝宝的小脸，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落在风尘仆仆的父亲身上，忽然发现历来高大魁梧的父亲，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佝偻瘦小，干瘪漆黑的脸上布满了沟沟壑壑的皱纹，两鬓花白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触目惊心，父亲怎么这么老？掐指算来，我竟然算不出眼前父亲的准确年龄，只知道父亲年近花甲。

看着父亲瘦弱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的心不免有些许酸楚。

饭毕，我莫名生出一种对父亲的不放心，拿起电话，拨通那个近乎遗忘的号码，接电话的是母亲，我问父亲到家没，电话中母亲责怪地说：“刚到家，现在正吃饭呢，你爸最近老头疼，昨天才吊完点滴，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摘桃子，说清早摘的桃子又新鲜又甜，还在水井边洗了将近半小时，我说我送，他偏不同意，说要自己送，顺便看看你和宝宝，好久都没看到你们了……”母亲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电话中父亲的声音：“芳儿，别听你妈瞎说，我这是老毛病犯了，过两天就好，别记挂，等有时间，带着宝宝回来，我和你妈还喂养着一只鸡等你们回来吃呢。”听到这，我的心一阵阵痉挛，眼泪禁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从桌上拿起一个桃子，上面粘满点点水滴，血红细腻的肉质甜甜的、脆脆的，是我迄今吃到的最甜最香的桃子。

这时，我的眼前不由浮现出阳光下父亲佝偻瘦弱的身影，那颤颤巍巍的身体，令我的心刹那间一片濡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