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旺早茶香

还记得去年冬日的一个早晨，阳光暖和地照进了屋子，炉火燃烧得很旺，火炉的盖子上放着两个茶罐罐，茶水在茶罐罐里被煮得噗嗤噗嗤冒泡泡，屋子里热气腾腾，我们一家人围着火炉，开始享受新一天的早茶时光。

茶罐罐是爷爷活着的时候，他从走遍了方圆百里乡间的挑货郎那里买来的小陶砂茶罐罐，乡下俗称“曲曲罐”，用这样的陶砂煮的茶温度高，口感极好。

父亲和母亲用一个茶罐罐煮茶，我和妻子儿女四个人用另一个茶罐罐煮茶，一家人其乐融融。茶煮好后，我俯下身子，半跪着为父母倒上茶。懂事的女儿看在眼里，她也学着我的样子，为我和妻子、儿子倒上茶。茶罐罐里煮的茶，是经历了风吹雨打以后的老茶，清明前的嫩茶是经不起如此高温煮的。

记得有一次喝茶，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茶杯里总是没茶，原来在我喝了小一口后，女儿早已把我的茶悄悄地倒进了她的茶杯。我故作矜持，心里则十分喜欢孩子抢我的茶的温馨感觉。于是，我也恶作剧一回，趁着妻子不在，就把她的茶倒进了我的茶杯，美美地喝了一口，竟然觉得分外的香醇可口。这时，妻子从厨房里端来了她刚煎好的卷了一层又一层葱花，辣酱，苦豆叶的煎油饼，儿子首先给爷爷和奶奶递了一盘煎饼过去，敬请老人家品尝。我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夸奖儿子说：“好儿子，懂得礼仪孝道！”谁料，却换来儿子一个字：“切”！

妻子笑眯眯瞅着懂事的儿子，乐得合不上嘴巴，她低头端起茶杯，方才发现自己茶杯里没茶了。她愣了愣，随即笑而不语了。锅上还在烙着饼，妻子转身离去了，我趁机又把偷来的茶给她倒回去了……

小时候，我就很享受和爷爷父母哥哥姐姐一起喝茶的时光，且记得父母总是没完没了的念叨，哪块地里的草还没有锄完，哪个孩子的衣服的纽扣掉了一个得缝上，哪个孩子的作业本没有了……早茶时光，是农家人的集体民主会议，也是一家人最和谐默契的时候，至于村里爱开玩笑的人说谁家的父子二人因抢茶摔了茶罐罐，那只是风儿吹过大山的几句调皮笑声罢了。

曾记得有一次老丈人给我煮茶时，我还没有起床啊。如今老丈人已经去世五年了，我父亲去年腊月二十五日也去世了。日月如梭，生命无常，新的生命会降生，老的生命会离开，这是寻常规律，谁也改变不了的。我们这一生做过的任何事，都不值得提说，唯独和最亲的人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光，当是不能忘却的。

今天晚上下班回来，租住的房子里炉火很旺，妻子做好了饭菜在火炉上热着，房子虽小却很温暖。我坐在床上边吃饭，边看着妻子在练习写毛笔字。我终是忍不住想写两个字的冲动，放下吃了一半的碗，一把抢过妻子手里的毛笔，说：“看看我老李的书法。”然后，大笔一挥，写了两个大字：丫丫。

妻子登时脸红了，忸怩一句：“老没正经”。我一直叫妻子“丫丫”。她心里甜着呢。

妻子笑着问我：“老李，你怎么不练习书法呢？”我大不咧咧地说：“老了，写那没用。我唱我的歌，你画你的画，写你的字，各自为政，一国两制。”妻子笑了，笑得眉开眼笑。我接着又问妻子：“我问个问题，请娘子如实回答。”她一边写字一边说：“问吧，相公。”

我叹口气道：“你跟着我没大房子住，没好衣服穿，后悔不？”

妻子顿时紧缩了眉头，停顿些许，然后认真地说：“我住在我的画里，就足够了。你看，这里有清风明月，有花香鸟语，有无限美景，我何尝不愿意呀！”我似乎看到妻子瞳仁里有泪水闪烁，那是幸福快乐的泪花吧！她接着反问我一句：“那么，你娶我后悔吗？”

我有点激动了，兴冲冲地说：“愿守一炉火，同喝一杯茶。夫妻相陪伴，永做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