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年味

作者: 滕建民2020年08月25日情感美文

河西走廊的冬,万木凋零,祁连山下的三九天,寒风刺骨。

一层薄薄的落雪,斑斑点点,零零星星,犹如花絮,让裸露的田野披了一件花衣。总感觉这些年,河西走廊的冬季落雪越来越少,不知是上苍的吝啬,还是大地的不公,即便是落下的雪花也是越来越轻,越来越薄。

以往冬季祁连山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情景,只能成为我们心中美好的记忆。

这不,徜徉的黑河也只是覆盖着一层薄冰,有的地方还能看见矗立在河心的石头。干燥的空气,刺骨的寒风,仿佛带着黑河的灵魂,浸入人的骨髓和心灵。

太阳慢慢西斜,高远深邃的天空像一块无边的蓝宝石,漂浮的几朵白云为它擦拭着尘埃。

我裹紧衣服倚着黑河桥头的栅栏,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无情的寒风吹塑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与沉默的黑河纠结在一起,与凝固的河水,成为孤寂中的一道风景。

沿河岸,那斑斑驳驳的雪地上,我看见自己身后的脚印,深深浅浅,延伸到岁月的深处。平铺在大地上的阳光,将冰凉的石块,每一个坎坷都尽量给予温暖。一群飞鸟落在河岸高歌,把旷野叫喊得一片明丽。

冷风掀起了安详的草叶,接近年关,思绪如漫漶的潮水涌上心头……

儿时家乡的冬天,是冰天雪地的童话世界。那雪花飘飘的时节,村庄静静的,仿佛连马牛羊们都在听雪落的声音,偶尔有耐不住寂寞的驴子“昂昂昂”叫上几声,立即就被忠诚而又严厉的看家护院的狗“汪汪汪”给制止了。不管隔着几堵墙,还是几个巷子,声音清晰明了,也有羊啊,鸡啊,跟着迎合几声,村庄立刻又恢复了平静。那些沸沸扬扬的声音,与飘飘洒洒的雪花交织在一起,蛰伏进村庄深深的皱褶里,显现着淳朴而祥和的气氛。雪地上走动的人,或担水的,或牵着牲口饮水的,仰或是亲近的族人,左邻右舍相互走动的,都像是游走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被无数的花朵包围着,雪花围在身边嘻嘻哈哈打转,生出奕奕的灵光,那身后的脚印,如打上了生命的烙印。

大朵大朵的雪花,密密匝匝落在树上,一朵一朵手牵着手,身贴着身,挤在一根根伸展向上的粗壮的枝干上,卿卿我我,搂肩抱腰,把大树装扮成玉树银花。大朵大朵落在房顶上的雪,一片一片连结成方阵,温润着村人干涩的心灵,温暖着庄户人希望的梦。

对着窗户向外看的妈妈指着祁连山“看,雪盖半山腰了,明年一定是好年成。”威严冷峻的祁连山,沉积了厚厚的白雪,看上去好像来自天庭的白象,静静站立在乡亲们的视野里。

我的母亲对每个季节,都有一连串与生活息息相关的谚语。什么“今冬雪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干冬湿年,石头上种田。”有时我们围着妈妈非要让她再说,或者缠着让她解释,母亲就找个理由支走我们。

每到腊月,妈妈白天有干不完的活,推磨,打扫房间,拆洗被褥,喂猪喂鸡等。夜晚对着微弱闪亮的油灯,为我们缝制过年的新衣服,新鞋子。一针一线,密密匝匝,母亲那双粗糙的手,在春夏秋里放下铁锨,铲子,捞起锄头、犁耙,冬日农活结束了,她的手依然一刻也不能闲着。我们姊妹五人的衣服鞋袜,一家人的缝缝补补,都要经过母亲一个人的手。

屋外,暗灰色的天幕下,雪花为大地织网。呼呼的寒风怕惊扰了妈妈的精工巧作,不忍心高声喧哗,它们屏声敛息,掠过我家房顶远走,疯狂撕扯着村外的大树。而雪花则停留在我家的窗户外面,静静盯着妈妈面前的那缕灯光,倾听手把手教姐姐纳鞋底的妈妈,述说她片段的人生经历。

晶莹的雪花随妈妈的思绪飘向了乌鞘岭下的那座小镇。那一年,父亲被下放到藏区没有任何消息,妈妈带着哥哥姐姐在人们的歧视中期待着,盼望着。深冬,寒冷的风无情而又残酷地穿透寺院门洞的破墙,对着妈妈和哥哥姐姐撒威使泼。妈妈用她单薄羸弱的身躯,搂着哥哥姐姐,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冰冷寒凉的夜晚。白天妈妈上班,6岁的哥哥带着姐姐在火车路边捡炭渣。阴暗孤寂的寺院,收藏着妈妈无法言说的辛酸,也暗藏着她期待和盼望的春天复苏的暖阳……

那年的腊月,在一个冰封雪盖,寒风凛冽的夜晚,沉寂了好久的寺院大门,被急促的声音敲得咚咚作响。哥哥姐姐瞪着恐怖的眼神看着努力掩饰恐慌的妈妈,然而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妈妈安顿好哥哥姐姐,拿了一根备用的木棍,壮着胆子去开门。

门外的人说话不很清楚,妈妈一直犹豫着。突然,妈妈被一声长嘶惊得丢下棍子,赶紧打开了大门。

来人是天祝藏区的牧民,父女俩冒着风寒,用他们的马驮着奄奄一息的父亲,走了好长好长的山路,把父亲送回了家,送到了亲人面前。

雪花倾听着人间的悲苦,将泪水化做缕缕蒸气,返回天空。我从妈妈悲叹的讲述中感到,那年的腊月,24节气所有的日子都凝聚成了最冷的冰寒。雪一层一层落下,冰一层一层盖,层层落雪,夜夜冻冰,整个世界就显得冷酷无情。

眺望远方,延伸着飘飞的思绪。

乡村小院,雪花舒展着身姿,接着乡村空气的灵光,上扬下浮,于寒冬清早,于腊月午后,扭着腰肢,给人妩媚,悦目人们的眼球,爽涤人的心思。为山川原野披上绒袍,为乡村换了新装。那密密实实的针脚里,倾注着心血与梦幻,憧憬与希冀。

我们的童年是乡村里度过的。那些年生活虽然清苦了些,但每到腊月,年味却是浓浓的,杀猪、宰鸡、蒸花馍馍,炸油果子,虽然压岁钱只有几角,只有有限的糖果,但有父母的呵护,我们依然幸福满满。

时光不经意间从眼前滑过,当我们有了自己的小家,年味在亲情的氛围中变得更加浓重。因为,父母亲是我们依靠的大树,子女给了我们信心和希望。我们再也不用为过年购置年货而计较纠结,再也不为经济方面的拮据而绞尽脑汁,抠抠掐掐,我们的生活甜蜜快乐

如今,冬日的阳光依旧照耀着每个偏冷的角落。寒霜、爱意同在,品着渐浓的年味,如同品一道浓茶,在些许的失落中,也收获着点点滴滴的感动。在唏嘘感叹中看到风尘仆仆归来的子女,在未尽的泪光中远眺,目送父母远去的背影。

寒风伴着细碎的足音袭来,将一把温暖的阳光捧在面前,五光十色。

哦,原来那是年节绽放的灿烂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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