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忘一缕豚香

扬中，一座久负盛名的江岛，一个可以饕餮江鲜美食之地，尤其是到了河豚上市的时节，鲜味溢出街巷，四海八方的游人闻香而来，这里更是热闹非凡。河豚是名副其实的美味，仅在扬中，会烹饪河豚的厨子就不少，大小餐馆也都少不了这道佳肴，而于外公而言，唯有仪禾大酒店的那一缕豚香最浓。

外公九十有八，是名老复员军人，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的时候，外公收到来自仪禾大酒店的邀请，说是参加一个抗战老兵的活动。在我印象里，政府对外公这样的优抚对象常有关怀，一个私营酒店的如此盛情，倒是第一次。那天上午，我开车带着母亲和外公欣然前往，刚到门前，两个女孩便迎了过来，她们是网友义工团的志愿者。外公虽是年近期颐，身体还算硬朗，平常也会出门走动，但此番场合却难得出入，免不了有些拘谨，一旁的母亲自然得给他介绍下。直到遇见曾经与他一起在外疗养的老兵，两人相见甚欢，这才坦然落座。欣赏完精彩的节目，饱尝满桌的菜品，临了，酒店的朱总递给外公一张卡，关照我们可以凭卡领取烹饪好的河豚，在众人的搀扶下，外公与那位友人作别，随我们回家了。

提起仪禾赠送河豚这事，除却大爱之举不说，倒是合了外公的口味和心意。河豚味美鲜嫩，入口爽滑，正好适合外公，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就没见外公好好品味过什么食物，多半是囫囵吞咽，看似吃相不雅，实则相当不易。听母亲讲起往事，外公在母亲年少时就已经颗牙不剩，因育有三个女儿，在那个要靠劳力攒工分的年头，没有青壮男丁的家里，家境自然好不到哪去，装假牙更是无从谈起。日子久了，即便后来条件好些了，外公却也适应了一口无牙的生活，儿时的我，经常听外婆跟他念叨“没有牙，吃东西慢点！”

河豚是江鲜，听外公说，那时候都要渔人在江中捕上来，市场上少有，一般要在河港的渔船上才可买到，尤其是在物质短缺的时期，河豚上不了寻常百姓的餐桌，如若哪家烧了河豚，村头埭尾氤氲着香气，着实惹人馋。外公也曾带回过河豚，外婆哪舍得吃，总是要让母亲和两个妹妹解了馋，她才和外公沾一沾鲜味。河豚虽然是美味，但剧毒在身也令人望而却步，不过，扬中人敢为天下先的劲头，也不会弱在口舌上，硬是把河豚烹为佳肴，还吃出了名堂，远近皆知，于是民间有了“河豚不药扬中人”的说法。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受水质影响，江中渐而难寻河豚踪迹，便开始了人工养殖，市面上也就容易见着了。

菜花黄，鱼儿香，转眼又是“河豚欲上时”。母亲说要让外公尝鲜，想到可以凭卡领河豚的事，很快联系了仪禾的朱总取了回来。一家人围坐一起，看着鲜味扑鼻的河豚，外公说“要是你外婆在，她吃得还要香呀！”外公缓缓提起手中的筷子，原本凹陷的嘴角搐动得更厉害。是啊，外公和外婆在一起将近60年，吃河豚对他们实属奢侈，世事随岁月而过，总会有一些记忆，萦绕在我们的心头，最难忘一缕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