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薛丽英2020年09月23日经典美文

童年,是我坎坷人生中的暖,为我送暖的人是爹。在繁忙的经商生涯中,他从未减少对我的陪伴。虽然生活艰辛,爹仍保持着一颗童心。他带我捉蛐蛐儿、捕蝴蝶、捉蝉,甚至耍牌也让我跟着。

爹有耍牌的嗜好。由于做生意,他兜里常有钱,不忙时,就找朋友耍几把。娘悄悄跟踪,爹经常跟娘捉猫猫。他说去个茅房,转眼就不见人影。有时,故意做出不想出门的假相,等娘放松警惕,就趁机溜走。娘回姥姥家晚上不回来,爹就带着我到他的“窝点”耍牌,我对爹的去向了如指掌。娘发动我盯梢,我是娘的死党,常盯住爹不放。看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每次我抓住他耍钱,他就抽出几元“贿赂”我。我拿了钱,再回去报信。娘从不出卖我,编出各种理由找上门骗他回家。

爹的输赢写在脸上,从表情就知道他的战况。若输了,娘就借机教训,爹耷拉着脑袋像战败的小兵似的乖乖听长官训斥。若赢了,可就热闹了。他一回家就笑嘻嘻地给我们发钱。我们一看他出手大方,就互递眼色,随后一拥而上。娘摁住爹的双腿,我和姐姐分别摁住他一条胳膊,弟弟从他兜里掏钱。爹扯着嗓门喊:“别掏光——给我留点儿——” 他嘴咧得老大,两排被烟熏黄的大牙像生锈的铡刀,暴露无余。眼睛挤成一条缝,鱼尾纹像跳动的音符随着他的喊声微微颤动。 娘边笑边喊:“谁也不许松手!”爹再用力挣扎,也没人理会。直到爹兜里的钱被掏空,我们才松手。爹像战败的公鸡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祈求娘给他俩钱儿。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让人笑话。娘见他可怜兮兮的,就抽出两张还给他。

后来,爹开始藏钱。砖摞下、墙缝里、炕席间……由于我盯得紧,总能找到。有一次,我和伙伴过家家,无意间发现窗台上的一块砖下面压着三张“工农兵”,那时候,这可是不小的一笔。我猜是爹藏的,就揣到兜里。爹找不到钱,试探我:坤坤,你见窗台上的钱了吗?我说:我没拿你的三十元钱。此地无银三百两,爹朝我要,我转身就跑,爹撒腿便追。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大街跑去,两条腿比轮子还快,小辫飞起来,脸蛋上的肉上下跳动。爹边追边喊:“坤——把钱给我——”我回头瞅他一眼:“不给——”可那时的爹正值壮年,不一会儿就把我抓住。他抱住我,硬把钱掏走。我哪能就这么算了,抱住他的腿不放,他只好给了我一张。我这个忠实的“侦探”回家后把这事告诉娘,爹兜里的“工农兵”就只剩一张了。

不过,我们姊妹几个都喜欢爹。他一点架子也没有,经常逗我们开心,想方设法呵护我们幼小的心灵。

六岁那年的一个秋夜,家人围在灯光下剥玉米,姐姐惹怒了我,爹不安慰我,还批评我大声吵闹。我的坏脾气爆发了,随手抄起一根小木棍朝爹的小腿抽去。爹嘿嘿一笑,双脚跳起,躲过去了。我不服气,又给他一棍,他又躲过去了。我更加没有面子,甩门回到屋里。中午,谁叫也不出去吃饭。可那天他们吃的是香喷喷,辣嗖嗖,软乎乎的豆腐脑,姐姐吧咂嘴的声音格外响。流口水,也要保住面子。可那香味一个劲儿沿着门缝往里钻,馋得我在屋里直打转儿。几缕阳光从门缝里射进来,光斑洒在地砖上印出一个个小光圈,腾起的灰尘像彩色的小晶体在光线里飞旋着。我真想变成一粒灰尘从门缝里钻出去,偷吃几口。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我迅速闪进里屋,透过门帘缝向外偷看。是爹,他把一碗豆腐脑放在桌上,转身走了。我赶紧去外屋,刚吃了两口,门吱呀又响了,我又闪回里屋。仍是爹,他把一筐馒头放到桌上,又走了。我再次出去偷吃。不一会儿,那碗豆腐脑就被我吃光了,气也消了不少。

吃完饭,我仍端着面子不肯出去。爹有意在外面喊:“买好吃的去啦,谁想去?”姐姐喊着要去。爹说:“不带你,谁让你惹坤坤生气哩?”听爹这么说,我得意极了。爹拉起我的小手走出屋门,我狠狠撇了姐姐一眼,神气地跟着爹上街了。心想,爹可真给面子。不过现在想想,或许是姐姐与爹为给我台阶演双簧。

如今爹老了,依然童心未泯,越发像个孩子。我爱爹,感谢他给了我一个暖暖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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